最近一个时期,我在一所老年大学上历史文化课,每次去上课,必提早半个多小时。妻子责怪,认为我去得太早,完全可以在家睡上一个午觉。我说,下午有课,我是绝不睡午觉的,况且也睡不安稳,何不提早去候场呢?
候场,是我一贯做事的习惯,追溯起来,应是年轻时节在剧团粉墨生涯养成的。我跟同样经历过粉墨生涯的妻子一说,她连连称是。
早年普及样板戏的年代,我和妻子都以知青的身份被招到一个剧团当演员。那时要演样板戏,必先做样板人,工宣队和军宣队定下了许多清规戒律。不过,话得说回来,在演样板戏时,舞台纪律那是没得说的,主要就体现在候场这一环节。
宽泛地说,演员进入化妆间,候场就开始了,都得按部就班、保持安静,不可高声喧哗。通常各人都自己描眉点唇地忙活,有些特殊妆,或来的是新手,便由导演、化妆师或老演员帮助完成。有一回,我扮演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渔民,那胡须需将黑白相间的绒线一丝一丝掺杂、蘸着胶水粘到脸上,煞是费事,焉能不早早来化妆?演艺界有句老话,叫做早扮三光,晚扮三慌。前一句指的是安心笃定、充裕稳当,后一句则说的是匆匆忙忙、慌里慌张。
我很佩服老演员们,即使演一个群众角色,在台上过个场,观众连个面长面短也未必瞅个分明,也必是一丝不苟进行化妆,穿上戏服,早早到舞台的耳朵(很形象,舞台是一张脸,两边侧幕内便是耳朵)静静守候。有一位老演员,整场戏就出一次场,说一句台词,却要在侧幕守候几个小时。我问其所以,他说,要让自己情绪一直在戏中间,不能断裂,才能在上场的刹那间跟戏完全合拍,这一句台词也在戏中。用时兴的话来说,叫做无缝对接。老演员们的示范,使我辈半路出家的演员深受教益。
演戏候场确实必要,人虽不在台上,情绪却一直沉浸在戏里,一直在酝酿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一旦上场,便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如,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我在演艺生涯中,也遇到过因不认真候场而出洋相的事儿。一次酷暑天演出,有位演员演的扁担戏,即头尾有戏,中间大段的空场,这位仁兄脱掉外面的戏装在后台院子里纳凉,一下懈怠了后面的出场。结果台上锣鼓急急风,他意识到该上场了,慌乱着装上台,已然误场不说,还因服装扣错了纽扣而引起观众哄堂大笑。其实生活中多的是候场,人生道路上亦多的是候场。一定程度上候场是成功的前奏,候场候得了火候、候到了时机,临场发挥就游刃有余,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否则,仓促登场,有可能会招致失误,甚而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