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祖辈开始,我们家就喜欢种树了。
老家有一片长林,狭长而拥挤,郁郁葱葱,五十来棵,间距不大刚好能容人。老辈人说,一棵树就是一个人,不正是一年树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祭祖的时候,我曾偷偷摸过舅舅的树,树干板结坚挺,略显粗糙,质感并不平实,甚至纹理略显凌乱,但树长的倒是十分茂盛,不蔓不枝。这种触感让我想起了2012年的冬天,欠款、外债纷至沓来,境遇惨淡,但舅舅毅然将工资发给工人,让他们能够回家过年。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舅舅的树迎着凛冽的寒风,傲然挺立。
隔着低浅的河流,长林对岸就是老屋。老屋周围都是田,大有被庄稼包围了的气势,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向低平的房屋。橘黄色的砖墙顶着枯黄的茅草,屋前长着应景的蔬菜,屋侧的一个大大的水缸蓄满了水,上面漂着用葫芦做的水瓢,颜色有些黯淡。进入屋内,空气里湿漉漉的,有一股低低的霉味,唯一通光的就属那扇门了。屋内陈设也是极简单,灶台与床铺在同一个空间暴露了年代,一张小桌,几把板凳,大件似乎就是这些。这便是太婆晚年生活的写照。
印象里的太婆却是极爱笑的,笑对生活,泛着晚年的余晖,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激起层层涟漪。她所带给我的并没有什么大道理,更多的是简单的践行。我已经忘记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通过大人们语气里透出的悲伤,对太婆笑的印象偶有萦怀
懂事了,我便喜欢看着老屋发呆,它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以身后的长林为背景,也不孤单了。屋外长满了杂草,很久没人来过的凄凉样子,门是紧锁的,门板已经泛白了,许是怕我们这些后辈打破这种宁静吧。如血的夕阳照在这片土地上,石板间的草越长越高,树也日渐挺直了。
像这荒废了的老房子,是存不过几年的,估计有人盯着这块地很久了吧,屋子是被推倒的,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柏油路。但那长林还在,只觉深深扎眼,眼前的世界有点模糊了。太婆幽幽的话总能落在耳边: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笔直的白杨捅破了寂静的夜,却给土地无穷的慰藉,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我的祖辈们,亦如这白杨树一样坚定地守护着这片沃野,而这千百次我想逃离的地方,却给了我深深的慰藉,说来讽刺,却真实存在。仓惶出逃,在暗夜里徘徊,却摆脱不了对这片故土的留恋
泥土的芳香,桔梗的味道,还有炊烟袅袅北风呼啸而过,树叶飘累了,便抱紧了树根,安稳入眠。彼时的白杨,微微枯了,笔直地安身在这片土地上,在人们深情的眸光中,以野蛮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很多东西不再见了,我们却继续奔跑地还在,像树一样坚实。
祖辈们虔诚地种树,我默默地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