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这个音乐史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有时候被人提起却是因为这里的市民、音乐爱好者们彻底地误解了真正的天才。维也纳提供给莫扎特、贝多芬和舒伯特许许多多营养,但并没有足够地善待他们。舒伯特无人资助不说,死后10年才开始被人理解。天才是天才,环境是环境,两者不可分割,但也不能混为一谈。
另一座欧洲音乐史上的重要城市莱比锡呢?巴赫临死时,音乐家中最吃香的是泰莱曼。而那时的巴赫根本没从这个伟大的时代和地区分到什么可见的荣光。老年巴赫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事业即将没落,而是已经没落,他的赋格(一种复调音乐体裁)不是什么夕阳产业,而是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他的学生克雷布斯,这个可怜的家伙还操着巴赫的手艺,终生贫困。巴赫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的作品还能再被演奏5年、10年甚至200年,他想到的可能是永久的遗忘。事实上,各种结果,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老而失明的他,仍然忙着修改《莱比锡众赞歌》等旧作,又写了《赋格的艺术》,他的心情我们不知道,也许他只是没有时间考量得失而已。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法国,拥有过弗雷、圣桑、拉威尔和卫多尔等音乐家。这些精英如此集中地出现,让那个时代看上去饱满得很,文化素质之高,令今人叹为观止。然而真相是,弗雷为了谋生在教堂做管风琴师、教学生来换面包,在无人承认、生活艰辛的状态下度过了25年。当回报慢慢到来时,他的听力已经衰退。类似的天才中,运气从极好到极坏的都有,原因也许是可以找到的,但生命对他们来说只有一次。
有些天才和他们的成就带动并发展了环境,典型的如李斯特;也有的天才和环境格格不入,倒是在和环境的顽强抵抗中才成就了自己。从受众这一端来看,理解并吸收当代的好作品其实很难,也很偶然。每个时代都埋没了很多的好东西。
无论在哪个时代、哪个环境,个体总是个体。不管环境对错,别人的成就和光环是别人的,罩不到你。再蒸蒸日上的时代都如此,别人的概率并不负责你的人生,环境、时代至多提供给某个个体一个可参照的概率。
说到概率,你我既生在世界上,头上都笼罩着依据不同特征而分的概率值,最明显的是年龄、性别、环境、时代、天分在这些可见特征之外,分明还有一些不可见特征在默默起着作用。从表面看,许多人的成就都是小概率事件,但这些人身上深埋着一些难以量化的潜质,比如:意志和决心。在女性不可能有所成就的历史上,也有杰出的女性狠狠扳过了那个概率值。在小得不能再小的概率面前,总有一些异数无视概率,让自己身上更坚强的东西自由生长,直到让它健壮得压过了环境和时代,让那些塑人成型的力量软化并退却。
于是,这个世界奢侈地拥有了巴赫、贝多芬以及许许多多的人。巴赫和贝多芬并不知道这些小概率的结果,他们背对着别人眼中近于0的概率,躬行那个概率值等于1的、活完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