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一泓是在同学聚会上看到白素素的。
白素素人如其名,素淡文雅,五官精致,长长的睫毛卷曲着,像一排小小的丛林。头发中分,自然而然地垂到肩上。衣着看上去闲适随意,其实是精心挑选搭配的,虽不是什么名牌,但唯其若此,才见真功力。
白色的麻纺坎袖衫,收腰,宽摆,摆边有镂空的同色花。深蓝色的亚麻宽脚长裤,宽大得不成体统。一条同质的腰带束腰,在侧面打了个结,愈发衬托白素素高挑、骨感、飘逸,仿佛碧荷出水。
江一泓想逃,可是却怎么都挪不动脚。当年上学那会儿,也不见她漂亮,怎么现在就出落得这么美?美得这般咄咄逼人!江一泓心慌、气短、窒息、鼻尖出汗,皮肤甚至出现痒痒的感觉,他想挠几下,可又恐失了体统,所以站在那里发呆。看着白素素像莲花一样飘过来,他吓得夺路而逃,转身加入一帮聊得热火朝天的同学当中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分别了好几年的同学,有的当了官,气宇轩昂,春风得意;有的发了财,神情飞扬,动不动就拿钱砸人;也有像江一泓这样平庸的,身边甚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人家聊得热热闹闹,江一泓插不上嘴,他愈发的清醒和孤单。正琢磨着找个借口开溜,一转头,就看见白素素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他吓得一哆嗦,礼节性地笑笑说:你越来越漂亮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老的灵丹妙?江一泓恭维女人还是很有一套的,可惜白素素不买账,盯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问:看见我,你为什么逃?怕我吃了你?怕我把你拐带坏了?
现在这世道,女人都不装了,白素素那么雅致清淡的女子,说起话来却是这么直接,这令江一泓措手不及。他耐着心思跟她扯:我不是怕你,也不是想逃,我只是忘了你叫什么名字,所以才
白素素说:你敢跟我去喝杯咖啡吗?你不会说不吧?
江一泓即使想说不也说不出口,被白素素押上了她的甲壳虫,绝尘而去。
二
当年,江一泓也曾疯狂过,抱着吉他在女生楼下唱情歌。他喜欢的女生只是对他抛个笑靥,他便像醉了酒似的,心花怒放。后来他和那个校花级的美女恋爱了,为了她还干过各种傻事,可大学一毕业,校花美女就跟着一个能帮她出国的男生飞了,留下他,一个人消化内伤。
抛开当年的糗事不提,毕业后,他和一个长得有点像徐静蕾的美女恋上了,两人你侬我侬,情话说了一火车。有一天,他却被这个美女的前男友狠揍了一顿,鼻子流了血,眼睛也肿了。最让他心痛的,是那个美丽的女友解释:你当我愿意理他啊?是他老黏着我!
江一泓彻底被伤着了,有一段时间,他老觉得-口发闷,隐隐作痛。他的下一任女朋友是个长得漂亮的物质女孩,今天看中一条手链,明天看中一条裙子,把他当银行卡,天天刷。他什么都没说,自己主动消失了。
江一泓从此落下病根,看见美女就身不由己地心慌气短,窒息憋闷,双腿发抖,下意识地想逃。
所以,当他遇到白素素时,只是旧疾发作,本能的反应而已。而白素素却当他目中无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发誓不把他拿下不罢休。
白素素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自己问自己:跑什么跑?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答案当然没有人告诉她。
三
白素素对江一泓真的动了心思。江一泓出差,她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江一泓过生日,她会千挑万选,送一份他会喜欢的礼物,--BO他一笑;江一泓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变成田螺姑娘,给他做一桌子好吃的。凡此种种,白素素做了很多,朋友们都说她傻,问她:你图他什么啊?他钱没你赚得多,人又很木讷,对你又不是十分上心,你何苦呢?
白素素说:这你们就不懂了,这年头到哪里找一个这么真实,这么老土,这么不贪慕虚荣的人?你们都当他是沙子,我却当他是钻石。
江一泓在一所二流的大学里教书,平时骑自行车上下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加上被美女伤过,性情愈发内敛。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忧伤气质,路上遇到美女,都会自动绕道而行,可若真不是美女,他又会有那么点怅然若失,所以他一直单着。
白素素的话不知怎的就传到江一泓的耳朵里,他听了感动不已,唏嘘不已,他甚至暗暗想过好几回:白素素若不是长得这样美就好了。长得美是好事,是造物主的恩赐,可是他真的是被美女伤怕了。
暑假来临的时候,白素素约他一起去旅行,他不肯去,害怕孤男寡女在漫漫的旅程中发生点浪漫的故事。他怕自己爱上她,这样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所以他无意识地说了一句:你若不是长得这么美就好了!白素素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原以为这个男人除了有一点点忧伤,和别的男人并无二致,可是他居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男人不爱美女爱什么?难道喜欢丑女吗?
白素素很白痴地问了一句:你喜欢丑女?
江一泓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
白素素有些生气:你到底喜欢美女还是丑女?痛快点行吗?
江一泓叹了口气说:从本质上来讲,我当然喜欢美女。可是我被美女伤害的次数多了,就有了本能的惧怕,我只想找一个普通的女孩当女友。
白素素忍不住乐了:这有什么难的,你等着瞧吧!
四
不久,白素素过生日,他们约在餐厅见面。江一泓没有买花也没有买礼物,两手空空。男人若没有爱上你,就不会为你花心思。
江一泓就是如此,他怕自己受伤,他害怕美女离去之后,一个人面对孤单寂寞的生活。
可是当他在餐厅里看到白素素时,他顿时傻了。白素素森林一样茂盛的长睫毛没有了,大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的小眼睛,艳艳红唇变成了水晶一样透明水润嘴唇,虽穿着麻纱的上衣,亚麻的裤子,可是给人的感觉跟以前完全不同,从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气质,一下子变成了温暖平和的家常小女人风格。
江一泓看着白素素,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太神奇了,像变魔术一样,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可是气质风格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有些惊喜地问:白素素,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白素素的眼圈红了,她说:我从上中学那年就开始喜欢你,你考南方的大学我也跟着你去了,为的是能看到你。可是你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我,你的身边从来不缺美女,一个走了,又来一个,就是没有我的位置。我伤心难过,却不敢对你说,我喜欢你。从气质到外形,我努力修炼自己,希望你能注意我,喜欢我,爱上我。今天我总算修炼到以气质取胜的美女段位,可你却忽然不喜欢美女了。长睫毛是假的,双眼皮是用透明胶带粘的,红嘴唇是涂的,今天我还原了生活中最真实的我,你不会拒绝我吧?
江一泓真的被感动了,能和白素素这样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女子牵手相恋,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他牵起白素素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别在这儿吃了,去我家吧,我做给你吃!
白素素笑了:想不到转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原地,早知道这样,当自己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