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干掉我的仇人,我去大树林的深处,寻找那传说中最擅长制造刀剑的人。在一棵巨大的桉树下面,我看到一个年龄大约五旬、满面漆黑的铁匠,正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而炉火显得纯青,一把黑铁的剑插于火中,但见露出的部分泛着幽幽的光芒。
我坐在旁边的树桩上,看他的汗水滴在地上,〇〇作响。每滴一滴,就有一股青烟冒起。我吃着干粮,那些由青稞、荞麦做的饼;我每隔一段时间还喝一口酒,那种由高粱酿成的烈酒。这样我等了三天,直到他的剑铸成,有空来回答我的问题。
请帮我铸一把能取人性命的剑。我把酒囊递给他。
你要用它来做什么?SHA死别人还是干掉你自己?他喝了一口酒,酒在他的喉咙里亦是〇〇作响。
SHA别人。我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SHA我的影子,自我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一直追踪着我。
我这里没有你要的那种剑。我这里的剑都是用来自SHA的。
我闻听此言,惊奇地望着他,同时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的酒喝光,我心疼我的酒,那是我此生最爱的东西。
世上的剑分两种,一种用来置人于死地,一种用来革自己的命。我不是那种把仇恨铸到刀剑中去的人,我的炉火烧不出那种玩意儿。我这里的剑,都是用来了断自己的。他喝了我的酒,又来吃我的青稞饼。
那么哪些人曾经买过你的剑?我很好奇,因为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跟自己过不去的人。
我的顾客很多: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的人,罹患恶疾等死的人,被抛下权力宝座的人,丢失了爱情的人还有,像你这样的醉鬼,连心瘾都戒不掉的人。
我将愧疚和忏悔铸入剑中,它们构成了宝剑的锋刃。但是对于一把刺SHA他人的剑来说,愧疚和忏悔不能伤及对手的任何肌肤。我面前的铸剑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他对着行将熄灭的炉火,默念着密语,他的脸上写着忏悔和自责,他把他的忏悔也铸入了利器里,他为制造了凶器而自责。
用忏悔铸成的剑,难道它们真的就不能刺透仇人的心脏吗?我收敛起瞬间的悔过之情,残忍像道道纵横的刀痕又刻上我的内心。我希望在这里找到我的剑。
真正的铸剑人,他们所铸的每一把剑,都饱含着悲悯,至少原意如此。它们只是用来面对自己,而非你的对手。据我了解,也有一些铸剑人,他们天生只造那些Sr的武器。他们在锋刃上抹上邪恶、毒素,并用血来淬火。你要得到那种东西,去战场上捡就好了,那里有很多噬血后永不生锈的家伙。当然,也有拿忏悔的剑去刺SHA他人的,但是,在结果对手之前,他必得先结果他自己。
比如,很久以前,有个叫短尺先生的人,他的父亲跟我是一个师父,他是天下排名第三的铸剑客。我的这位师弟为大王铸剑,他铸了一阴一阳两把剑。他明白在剑成之后,大王必取他的性命。于是他将雌剑献给了大王,而偷偷将雄剑留给了他的儿子短尺先生。十几年后,我那可怜的侄儿,衔母命为父复仇,他眼中有火焰,但心中无怨恨。他需要培养他的恨,并且试图用恨来压过那把剑所包含的悲悯。某天一个黑衣人告诉他,他手中的剑必须先吃自己的血,方能饮仇人的血。我那可怜的侄儿,他把他的头抹下来了,就像从桌子上抹掉一个杯子,从玫瑰的枝头摘掉一个花蕾。黑衣人带着他的头,和那把有怨恨的剑,SHA死了大王。
铸剑人讲着他的故事,而我则欲陷入睡眠,我知道,那把必须自噬的剑,不是我要的,我欲夺他人的命,却也想苟活于人世。
你说制造雌雄双剑的那个人是天下排名第三的铸剑人,那么谁是第二、第一?
第二是我,第一是我师父,只是他不再铸剑了,他铸的是刀。
我离开这个喝光了我的酒、吃光了我的干粮的铸剑人,按他指引的方向,去大树林深处一棵古老的栗树下,寻找那个铸刀人。
铸刀人问明我的来意,就从暗淡的炉火中拔出两把刀子,从外形上看,它们没有任何分别。
你要快刀还是慢刀?
我要快的,锋利的,能重重伤害对手的。我指了指那一直追随我的影子,我痛恨他须臾没有离开我半步。
这把刀很快,一如阳光抵达地面的速度,但是它不能让你的对手有痛感,或许并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那另一把呢?我渴望得到一把能凌迟仇人的刀子。
这一把是慢刀,我花了一生的时间在打造,迄今还没有成功。我在铁与盐中融入了四季,我以时间为锤,年复一年地敲打。我将贪婪、仇恨、温柔、苦楚、甜蜜、怜悯、宽容、狭隘等事物投人火中,以求炼出一把真正让人痛的刀子,不是仅仅由丑陋的物质锻造,更让人痛的,是附着其上的美好的光泽。而它之所以被称为慢刀,一因需要很漫长的锻造过程,一因它Sr的速度很慢,那是一种比快刀更残忍的Sr方式。
这正是我想要的武器。我祈求他卖给我。
我不会卖给你,我自己每天都要用。正如你的仇人是你的影子一样,我也有影子需要去对付。直到那一天,我与我的影子一起消失于这个世间。
我没有得到那个最厉害的铸刀人铸就的慢刀,但是我得到了他炼就此刀的方法,我回到家,在黑夜起炉架灶,制造属于我自己的刀子,而白天,则用我的影子来试它逐渐闪亮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