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长抱得美人归
徐锦长生在塞外,久慕江南名胜,于是一路游来。这日他行到杭州境内,听说半山有座冷光寺,年代久远,名人字画颇多,索性多住几日,正巧有个借读在寺里的书生叫陈列洪,两人论书谈画,不亦乐乎。
这一天,陈列洪有事早早下山去了,徐锦长闲来无事,就往后山去了。此时正是初冬,刚落过一次雪,雪厚处白茫茫一片,雪薄的地方支棱出几叶草。徐锦长怕湿了鞋袜正踌躇中,却见寺后门一响,又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也是书生打扮,却是面生得很。徐锦长正无聊,见有人忙上前搭讪,“兄台也住在寺中,怎么一贯没见过?”
那书生想不到另有人在,受惊非浅。徐锦长走南闯北见得多了,现在仔细一看这个书生,就停住了。这书生虽然是男人打扮,可是那身段,那张粉面,那双秋水般的杏眼,怎么看都是女子。迩来皇上大选秀女,吓得有头有脸的乡绅都把闺女(daughter)藏了,徐锦长想到这里就晓畅了。这些年他到处游玩,居无定所,自然没有娶妻,昔日不知怎么就动了凡心,这样的大家女子见地广,自己一介穷儒只怕难入她的眼,不如下点狠,徐锦长打定念头,上前嘻皮笑脸就来捉那双玉手:“兄台不如一路走走吧。”
书生吓得往后一躲,涨红着脸说道:“你这人真是无礼,亏你依然读书人。”
徐锦长笑道:“难道兄台不闻,一万丈尘世软陌,叹无知己;三千里青山野寺,盼有同人。既然有缘,一同赏雪有何不可。”
书生听徐锦长越说越不像话,就想SHA下他的威风,冷笑道:“你既是读书人,我就出个对子考你一下。”说完转眼四下一看,不远方的巷子上有枝迟开的花,有了念头,吟道:“野径无人花放肆。”
徐锦长大笑道:“空涧有香蝶逍遥。”说完向前一步做出嗅香的样子,那书生早气得粉面通红,转身往回跑去。徐锦长远远叫道:“兄台,难道我这对对得不好吗?我另有一对你来对对如何?北方男遇南方女,绝配——”
书生转身恨道:“那你听听我的下联,东方僧拜西方佛,难求!”
书生说罢进得门去,却把个徐锦长呆在原地,这个女子不但容貌娇好,学问竟然也不在自己之下,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再说这假扮的书生,原来是庙里住持的亲侄女,名叫蒋双凡,也是有名的才女。她确是为逃避选秀躲进寺中的。平日里跟徐锦长和陈列洪隔墙而居,早就对徐锦长有了好感,明天虽然见他突兀,可是细品他的联对得灵巧,不由人不爱。可是转念想,自己的祖父本是退养的官宦,父亲(father)不做官也是江南名士,家资丰厚,再没有把闺女嫁个穷书生的道理。蒋双凡辗转难眠,这时更长漏短,月上中天,依然听那院已经传来徐锦长朗朗的读书声,她不知不觉绕到院墙的小月亮门处,见徐锦长正弯腰在池中洗砚台,不由想到一个绝妙的上联,脱口而出:“洗砚鱼吞墨。”
徐锦长眼前晃来晃去都是那假书生的影,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听到有声音,从水池中乍见一个倩影儿,心神一荡,对上一句:“流云月穿衣。”从那日起,徐锦长和蒋双凡就有了默契,来来往往对联不下几十幅,相互羡慕之心日重。偏陈列洪这阵子不知为什么总往前院跑,倒给二人机会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天住持差人告知徐陈二人,原来皇上巡幸江南,要来冷光寺上香,闲杂人等都要离寺,明天就要他们搬出去。徐锦长一听就傻了,跟蒋双凡一别只怕相见无期,正好陈列洪偷着带上一瓶酒来,两个人偷偷喝了。徐锦长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就醉了。
半夜时分,徐锦长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觉得腹疼如割,猜想是吃坏了肚子,急惶惶跑出去如厕,外面雪已下了有寸许深,照得四下亮如白昼,徐锦长无力远走,就在前面的小树丛中蹲下,半晌才起身捂着肚子低头就走,不想劈面被人抓住,大叫起来:“贼捉到了,快来人!”没等徐锦长分辩,几个僧人已经扑过来将他反剪双臂捆成一团。
徐锦长被人架到大殿,只见寺内众僧皆在,为首的寺中长老喝问道:“你把镇寺石鱼儿藏于那边?”徐锦长一惊,抬头一看,大殿的供桌上果然少了一样东西,就是这冷光寺的镇寺之宝石鱼儿。
石鱼儿长得像个木鱼儿,只是形状小巧,浑然天成,相传这个石鱼儿本是当年佛祖颂法时所用的木鱼儿,日久得了灵气,化成石鱼儿,虽然是石质,敲起来却是木声儿。就为这灵石多少善男信女远道而来,寺内凭添了许多香火钱,就是这次天子也是为石鱼儿而来。此时失盗,让僧人们如何不急,正好抓到一个半夜还在外面游荡的徐锦长,就一口咬定是他做下的。
那些僧人已经把徐锦长的住处和寺中上下翻了一个遍,就是没有石鱼儿的踪影。长老见徐锦长抵死不认,一怒之下,要把他送官。徐锦长吓得三魂出窍,本地的县令是有名的毒辣,到他的手上石人也能开口,他暗中叫苦不迭。
众人正闹着,却听有人说话:“长老莫慌,小女子有话说。”说话间一个白衣女子从后殿转出来,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寺中另有女子?那长老脸上一红一白煞是难看。原来这女子是他的侄女蒋双凡,只想不到明天她贸然闯出来。
蒋双凡面上遮着厚厚的面纱,看不清表情,只听她问道:“几时不见这石鱼儿的?”马上有僧人接口道:“一个时辰前不见的。”蒋双凡向殿外的阶下看了看,摇头道,“非也,小女子看石鱼儿应该是早不见了,因为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现在已有半寸左右深浅,贼人若是选在这个时候盗石鱼儿,是必留下脚印。”众人一听都摇头称是。这时一个僧人跌跪在地,哭诉道:“长老饶命,石鱼儿确是傍晚时分不见的,那时大家都去进斋饭,我一个人守着大殿,一不留心就睡着了,再睁眼看时,石鱼儿已经不见了。”
蒋双凡摇头道:“看来确是如此,傍晚时分山门已闭,那人盗了石鱼儿也跑不出去,只怕依然藏在寺内。”
长老急问道:“那藏于那边呢?”
蒋双凡笑道:“藏于可藏之处。想这寺里能翻的地方都翻到了,上天是不能的,那就挖地三尺。”
长老急得顿足道:“若是没有这雪,或可找到新挖过的地方,现在怎么找?”蒋双凡道:“我来找找看。”说着就在寺里寺外转起来,院墙边上有一处雪薄了寸许。蒋双凡用手一指说道:“石鱼儿就藏身此处,因为有人挖过这里,把下面的土翻上来,土里含着地下的热气,雪落上来就比别处融化得快,所以现在看着雪薄一些。”
说话间下人已挖了足有一米多深,众人只觉得一股异香扑面,可不就是那石鱼儿藏身处。长老找到石鱼儿,放心下来,转头说道:“石鱼儿已找到,可是这贼人却得送交官府,以示惩戒。”
蒋双凡摇头道:“只怕窃贼另有其人。现在已是天寒地冻,虽然这坑挖得不深,只怕力气用得不少。这寺中上下除了杂役,都不是做粗活儿的人,现在让众人把手伸出,只拣那手心通红的捉来,就是贼人了。”徐锦长此时倒不怕了,把一双白白的手伸已往,那边却有人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众人一看,原来是陈列洪,拿起他的一双手,只见上面又是红茧又是血泡,这才晓畅原来盗石鱼儿的是他。陈列洪对石鱼儿早就垂涎三尺,终是找不到机会下手。眼看就要离寺了才得手,无奈寺门已关,寺墙矮小,只能把石鱼儿藏在地下,等风声过了再来取走。
石鱼已经找到,长老不敢耽搁,马上送他们出寺。徐锦长本来就对蒋双凡有意,此番又救了他一次,更是非她不娶,一路竟然辗转跟她回到故乡。
蒋家老爷看罢冷光寺长老的信,已经猜到大概,想他徐锦长一介穷书生,哪能就把闺女嫁了,就命家人不要理会。徐锦长每日空上门来求见未果,身上的银两也花光了,只幸亏不远方开了一个小摊,为人写对谋生。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这日摊上来了一个老者,看了徐锦长的字画半天,暗自摇头。这才说要求对对子,他挥毫在纸上写下:八卦阴阳天干地支双鱼演周易。徐锦长见了,略一沉吟,对上下联:四季寒暑春夏秋冬一脉承乾坤。老者见他才思迅速,不由得叫好。
“爷爷,我没有乱说吧。”这时走过两个年轻书生,徐锦长细看,其中一个不正是自己日思夜盼的蒋双凡?原来蒋双凡只等云游在外的祖父为自己做主呢。就这样,徐锦长终抱得美人归,这件事传为韵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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