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在南方一个中年得子的农家,此前,他已有两个姐姐。
直到农村联产承包前,海的家经过三代人的努力,才将原来两间毛草房改造成为三间土砖瓦房。
全国恢复高考,海看到冲破农门、奔向理想的希望,他这个新三届的高中毕业生,连续两次参加高考,却终因实力不济落榜。
此后,海的祖父去世,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家里只剩下年逾古稀的祖母及年过半百的父母了。他这个跳农门无望的壮劳力,年龄上成熟了,心理上踏实了,只得死心踏地结婚成家,老实务农了。捉襟见肘的家境,让他不得不凑合着找了个山里姑娘,从别人家借来了三样新家具草草完婚了。
两年后,生产队决定将尚未成林的十多亩山坡柑橘园承包给私人,由于当时柑橘业未成气候,价格低而不稳,承包之事无人问津。队委会商议后,经过做工作以低价包给了海这个文化人。
几年后,随着柑橘产业渐成规模,价格优势凸显,经过海精心管护的柑橘园效益陡增,海成为本地率先进入万元户的富人。
随后,海抓住时机,先后投资建起了养猪场、砂石场、柑橘打蜡厂等企业,收益以日俱增,迅速成为全市有名的致富带头人。
富起来的海,盖起了气派的小农庄,家人实现了穿金戴银,开上了私家小轿车。他还不惜罚款数万元,在大儿子七岁后,生育二胎要了个小儿子。
人,有钱之后总会有更多精神上的欲望。此后,海给过学校的捐赠,竞选过政协委员,花大气力接近地方权贵。但士途之路终未实现,总算为自己进军工程承包领域积累了一些人脉。
第二轮农村土地承包来临,村里人不断上访,终于将海承包多年的柑橘园重新分包;不断增多的牲畜疫情及过山车般的牲猪市场,也让海的养猪场举步维艰。然而,近百万的原始资本积累,加上多年形成的人脉关系,这样的变故还远远不足于将海击垮。在继续经营砂石场、打蜡厂的同时,海又迅速开拓出工程承包领域。
随着一双儿子的成长,教育投入逐渐成为海的一项最大投入。也许是听信专家们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鼓动,也许是心底里有一个未圆的大学梦迫切需要儿子们帮助完成,也许是有钱人对于社会地位的再认识。海的一双儿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踏上了贵族教育之路,考最贵最有名的学校,花重金请最好的老师补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儿子通过艺术生之路敲开了大学之门,小儿子通过联合办学之路踏上了留洋的征程。
进入新世纪,随着政界的人事更迭,海的人脉资源渐渐散去。随着市场的规范,或是商场竞争的白热化,海的生意正在不断萎缩。可是,要固守有钱人的颜面,要追寻应有的社会地位,海只能寄希望于隔代圆梦。这样,就只有不断加大对儿子们的投入。
渐渐地,海内心的纠结正在不断加深。祖母虽然已经体面地送上了山,但逐渐丧失劳动力的父母还得有尊严地养老,有排场地送终。更加悲惨的是,与自己一起辛勤打拼几十年的妻子,查出了尿毒症。海下定决心,要寻找肾源为妻换肾。可深知家底的爱妻,打死也不同意。妻说:我知道,按照现在的家底,你能够给我换肾,也许可以让我多活十年二十年。可是,你在一天天老去,生意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你算过没有,寄托了你我全部的爱与希望的一对儿子,还要有多大的投入吗?仔细思量,海不寒而栗。大儿子年近三十,虽说已在广州找了份工作,但薪水不高,也不稳定。现在正面临购房、购车、结婚成家的紧要关头。小儿子马上大学毕业,何许还要考研。以后的求职或创业,飘渺而不可预知,是否又要巨资铺路?还有,承载了家族未来的儿子们,将来还要面临请月嫂、请保母、排队入幼儿园、蹲坑守名校一系列精神与经济压力。看来,这些随社会大潮涌入的外来人,要想有尊严地在城市生活,一时半会是离不开长辈的经济后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