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一向认为男人爱抬杠,尤其独身男人,高师傅,就因为独身的日子长了而脾气怪怪的,几乎天天都要和人家抬杠,你说东他偏说西,你说好他偏说不好,人家说心脏长在左边,他说报纸上报道过,就有人心脏长在右边的。你说眼睛都长在眉毛下,他偏说就有人眼睛长在头顶上,难道没听过这样的批评: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高师傅的老年有一经典事例:一次讲起怎么过日子,一致说什么事都不要过分,可是说下去却成了两回事。
别人是说,过日子不要太难为自己,想吃就吃,想穿就穿,想用就用。高师傅意思却是,过日子不要太挑剔,顺其自然,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穿什么,不要为了这些太辛苦了。什么是是享福,享福就是不要操心劳肺的,就是不要自己找罪受。
他老年以后的菜常是一锅煮,他说,到了肚子那分得出什么红烧、小抄、清炖。人家说他还是个大师傅,怎么这样一锅粥,他便说,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能活着就是幸福,该诚心诚意的感谢才是哦。
高师傅是炊事员,并不姓高,他学徒时侯与众学徒截然不同,西装笔挺、皮鞋锃亮,说话一板一眼文绉绉的,众学徒挖苦说他是高级学徒。后来他就顺理成章成了高师傅。
高师傅开会时发言爱连用成语,一次在生活会上互帮,竟一连串用了许多成语:同志呀,领导对你的批评无可非议、无可辩驳,不是无的放矢、无中生有,绝对是无懈可击、无可置辩,希望你不要无关痛痒、无足轻重,从此迎头赶上、力争上游
他抬起杠来口沫四溅。抬不过时还有个绝招,说完话扭头就走:没听见你的!
一天在公园看见三个女性居然也不亦乐乎的抬杠,比高师傅的招还要高。一个胖乎乎,她们称她肥豆豆,一个小小个,她们喊她小人精,另一个脖子长长的,绰号特别,叫做望远镜。
她们的反差大而且还格外认真,彼此常常是南腔北调各说各的,抬得不亦乐呼,这个说红烧土豆好吃,那个说咖喱牛肉洋山芋更好,又一个说油炸马铃薯片最棒。因为舍不得放弃这三个女人的一台戏,于是另外寻个石墩坐了下来。
她们前面说些什么没有听见,好像是讲什么邪教一类的事,各说各的,有说是也有说不是的,还有说完全是胡说八道。后来的题目是关于警察的。
小人精说看见警察好害怕。话音未落肥豆豆就抢着说:堂堂正正的好人害怕什么警察,只有坏人才怕警察,人民警察是保护人民的,除非你是人民的敌人才看见警察会害怕。
肥豆豆还没说完望远镜就又接上了茬:你们都说得不对不全面,有坏人怕警察,也有好人怕警察,甚至也有警察怕坏人,更还有警察怕好人的,不能笼统的说好人怕警察或者说是坏人怕警察,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这叫做矛盾的普遍性与矛盾的特殊性。
哇!一经望远镜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竟然有那么多疙疙瘩瘩的说法,难怪她们叫她望远镜,原来是如同望远镜一样,看得远看得清又看得全面的意呵思。听得有点味,我于是换了一条带靠背的椅子坐下。
望远镜条分缕析的说了一大通,简直把她们俩人一起没了。原来望远镜说的好人怕警察与警察怕坏人是***子事,是指一些不能尽职尽责的警察,问题不在于警察或者不是警察的问题,而是在于警察的素质问题,在于好警察还是坏警察。
望远镜滔滔不绝,接着又说好人肯定不怕好警察只怕坏警察,好警察肯定不怕坏人更不怕好人,如果素质不好的警察,肯定是怕好人也怕坏人
望远镜简直是在绕口令,都把我绕糊涂了。我问旁边一中年男子这话怎讲。原来警察怕坏人是怕坏人行凶,警察怕好人是怕好人爱评头品足喜欢说三道四。
望远镜真厉害,简直是个社会学家还又是个演员,对问题说得那么透有道理条,又如同念顺口溜有板有眼,那么顺畅,叫人的脑子都跟不上趟。
肥豆豆忽然插话说,一次她家临近的街上有人行凶,报警后过了好久警察才来,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坏人掖着凶器警察也害怕,所以拖拖拉拉不肯来。责任心重的警察也不是不怕,顾不上怕而已。如果不是好警察当然就没那个勇气,只敢在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面前耀武扬威。
肥豆豆本来是小人精抬杠的对立面,怎么忽然演起反串来了,从唱红脸突然变成了唱白脸,刚才说好人怕什么警察只有坏人才怕警察,一下子我的脑子更是跟不上趟了。
开始时觉得这两人有些胡搅蛮缠,简直不是高师傅胜过高师傅,比高师傅还能抬杆。听过一席话之后才忽然开窍,觉得蛮有一些道理的。看样子可能是个下岗工人,没事时爱到处东游西逛,听来的小道消息多。
后来有一老人在望远镜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抬杠的内容便转成了-的话题,什么优质股劣质股,什么年报季报,什么庄家的圈套,什么有后台还有合谋我不懂,听得没味,于是三个女人的一台戏还没有唱完我便起身走了。
后来听那老人悄悄说,有一个便衣警模样的人在近处转悠来转悠去,所以他对望远镜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那三个女人才忽然改了戏码唱起股经来。不知道便衣警察的事是真是假,也许是那老人神经过敏吧。
想起一句从前的老话: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是的,公园这个大林子,什么样的鸟没有用,哪儿都有善鸟,哪里又都有恶鸟;于是又想起另外一句老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