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俄罗斯小伙伊万问我，I love you 中文里是什么？我说：天凉了，睡觉的时候记得把脚放在被子里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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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俄罗斯小伙伊万的女朋友过生日；小伙儿过来问我：zhen，I love you 在中文里是什么？我把“我爱你”三个字写在他本子上，他在一旁像画画似的笨拙的临摹。我说你把你准备的卡片给我，我直接给你写上不就好啦？他摇摇头说那可不行，只有我自己写的才有意义。他又问我：在中文里怎么念啊？ 我说这三个字翻译成中文读作：天凉了，睡觉的时候记得把脚放在被子里面。 伊万挠着头在一边嘟囔着：你们中文写起来难，怎么读起来也这么难？我只笑笑不说什么。

他对着镜子、对着树、对着学校后面那堵画满涂鸦的墙把这些话练习了无数遍，但在她面前依旧是羞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完整。只是当伊万最终把那张写有十三种语言“我爱你”的卡片送给她的时候，她还是笑颜如花。后来她背过身来一边拿着卡片一边对我说：zhen，你兴许不知道。伊万现在这个傻样儿，跟十三年前他穿着带裤流着鼻涕还拿着半朵蒲公英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一模一样。

伊万乐的就像个得知自己期末全过的学渣，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问我：刚刚她在跟你说什么？我说，她告诉我，希望你别再傻乎乎的拿着只剩一半的蒲公英站在姑娘面前。伊万问我：这是中文？你跟我说中文有什么用，我又听不懂。

我说这句话在中文里的意思是：她也爱你。

2

家附近有个花店，在跟我住处隔着一条马路的街角上。店里只卖些鸾尾、凤仙之类的普通小花儿，没什么名贵品种；再加上所处地角儿不是闹市，所以生意一般。可开店的老爷子从来不因为生意不好而垂头丧气，一到太阳好的日子就把自己精心培育的几盆摆到街角。他自己还要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口，洋洋得意的向过往的行人显摆，仿佛自己的花儿要比市中心那家占地两层楼、员工十几个的高档花店还要大上十圈，艳上百倍。

他老婆却经常因为养花的事跟他大吵。老两口都是敞亮人，有时候当着客人的面照吵不误，倒也不避讳。然后老头儿就会气冲冲的向我们撇撇嘴撂下一句：这就是女人！之后一个人坐在门口的躺椅上一边叼着一只大烟斗一边跟盘在脚边的小猫说自己老婆的坏话；而他那位夫人就会在门里大声吆喝：每天你浪费在这些破花上的时间有多少？早晚有一天我要给你全扔了！

然而实际上在老头儿每次出门进货不在家的时候，我路过花店，每次都能看到嫩绿的叶上带着水珠，而老夫人则拿把赤红色的水壶面带微笑站在花后。

我一边嘲笑着他们这些可爱的不坦诚，一边在想，要是按照我们中-国前世今生好人好报的那套理论；老爷子，你这辈子娶到这么一位夫人，大概是因为你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3

有几天气温降得厉害，坐在年久失修的木头长椅上可以看见海尽头。这个经纬度，入黑挺晚，晚上出去溜达的话，可以沐在蛋清一样澄明而微微发青的暮色里，海风吹得发丝凌乱，带着浓淡相宜的咸味。同行的几个人在海岸上讨论什么叫浪漫。我缩缩袖子一边润色我从网上看来的鸡汤段子，一边义正言辞的批判：“你们这些年轻人！分不清浪漫和浅薄！他给你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就是浪漫吗？当着几千人的面向你求婚，很浪漫？你知道人视觉成像的原理吧，是因为物体的光反射到你的视网膜上。

你见到的太阳是8分钟之前的太阳，见到的月亮是1.3秒之前的月亮，一英里以外的建筑则是5微秒之前，你看到的漫天星辰，都是几亿光年之外的存在；它们穿越了几亿年抵达到你们身边，只为这一刻；而那些星球的本体，兴许早就化做星尘。自然的见证和那些玫瑰花，和那些情话相比，足够浪漫了吧？

浪漫在于两人同样能体悟的那份默契。而不在于场面，不在于外物。”

说完之后我正正嗓子，用余光接收他们崇拜的神情。心想，屌丝逆袭，指日可待！

姑娘把头发捋到耳后说道；可是我看新闻上说，你们中-国有雾霾，白天连太阳都看不见，更别说晚上看星星了，这还怎么浪漫？

我心说姑娘，你他妈还真是个意识流选手。

4

我还能记得那天格外的热，她家的空调开到二十八度。她一个人在厨房忙忙活活二十分钟关着门不让我看。她的狗早我几秒闻到了香味，于是我跟狗一起以一个奇妙的姿势盼着门早点打开。二十分钟之后她端着一个青花的碗出来，说：老子做了一锅，厨房还有，你全给我喝完了。碗里白色的蛋花儿飘在汤上，西红柿浮在比蛋花低一点的下面。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连衣裙坐在我对面。两只手托着腮，一会儿看看我，一会看看狗，然后笑笑。身后是空调轻微的噪声。外面阳光明媚，没有风。

那个时候我在想，四十年之后如果我要写回忆录，在“就这么一直下去该多好啊的几个瞬间”这个章节，我一定会把这一段写在前面。甚至要写在“小时候过年跟爸妈去亲戚家拜年，出门时已经太晚，就一起打车回家，坐在后座迷迷糊糊的躺在爸妈肩膀上，朦朦胧胧半睡半醒的问着：还有多远到家？”这条前面。

现在故事里的人走了，但故事还在，若是你想，我依旧愿意把故事讲给你听。

呐，冬天来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你记得把脚放在被子里面。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二十四，冬

于塞维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