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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老家院子里的柿子树

小区东边的过巷里有棵柿子树,深秋季节,红红的柿子像小灯笼一样挂满了枝头,每次路过,总禁不住多看几眼。

我老家院子的里也有这么一棵柿子树,颇为想念。

父亲讲,柿子树是从老家的老家朱庄移到院子里的,一直不怎么旺盛,树龄比我的岁数都大,也没见它长多少,二三十年了,树干还没有碗口粗,但每到秋季,柿子却总是能挂满枝头,甚至坠断它那纤细的树枝。不得已,父亲就在刚挂果的时候修剪一下,每个枝头只留上那么几个,优选的结果就是柿子长的非常大,有的像拳头一样,成熟的时候,红红的挂着,煞是好看。不能等到熟透就要摘下来,因为红红的柿子会引来各种小鸟的啄食。母亲总是在柿子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时候就摘下来,放在小缸里,里面再放上一个苹果,没几天柿子就会变得软软的。这时候就可以吃了,撕开薄如蝉翼一般红色的表皮,轻轻地吸上一口,凉凉的,甜甜的,里面软软的籽嚼起来嘎吱嘎吱的,那味道沁入心脾,那感觉最是惬意。老家不叫吃柿子,都叫喝柿子就是这个原因。

柿子树的树干是直的,树头却是歪的,母亲从来不叫它柿子树,都是以歪脖子树称呼。母亲把它当成晾晒衣物的柱子,一根铁丝栓了很多年,树皮都已经把铁丝包裹进去了。我几次要把铁丝去掉,母亲总是不同意,因为去掉了铁丝每次晾晒都要拴绳子,麻烦了点。

我对这棵柿子树是有感情的,三十多年前它和我一起到了这个家。父亲说,是爷爷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到老家朱庄移植来的,移来的时候树干也就刚有擀面杖粗细。于是,我和这个柿子树就同生同长,我长大了,成家立业,它也长大了,结满了果实。我长大了,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柿子树。

我没有见过爷爷,确切地说,我见过,但真心不记得,因为他在我不满周岁就去世了。家里甚至都没有他的一张相片,我专门问过母亲,母亲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也许是爷爷都把钱换了酒了,没有钱照相。母亲是对爷爷颇有怨言,因为父亲后来也成为了酒鬼。母亲说是受到了爷爷的影响。

爷爷是个好酒的人,我不喜欢用酒鬼称呼我这个没有印象的爷爷。据说,他在翻地的时候,会把酒瓶放在田地的另外一头,干活干到头了就喝上那么一口继续干,转回头干到头了,再继续喝上一口,周而复始,爷爷干活的效率是很高的。还有那么一次,母亲蒸馒头,爷爷烧灶头,烧着烧着人就不见了,跑去喝酒去了,喝上几口再回来继续烧,母亲说,她算了一下,蒸一锅馒头,爷爷跑去喝了十七次。我觉得母亲夸张了点,爷爷就那么好酒,一顿饭的功夫都耽误不得要跑去喝上十七次?不过,爷爷好酒到是真的,这点从大哥那里也能得到印证。我们家孩子多,大哥很小就出去做工了,挣点工分补贴家用,爷爷就让大哥把工分拿去换酒喝,被母亲给批评了很多次。大哥对爷爷领大的,和爷爷一个屋,夏天给爷爷扇扇子,冬天就给爷爷暖脚,他们爷孙俩的关系非常好。大哥告诉我说,他小时候经常偷偷地从母亲那里取些值钱的东西,给爷爷换酒喝,奇怪的是从来没有挨过打。我想,其实母亲是知道的,不忍心责备这一个孝心盈盈的孙子和一个贪酒的老人罢了。

爷爷于我还是非常好的,虽然我记不住他的音容笑貌了。母亲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三个男孩了,不想再添丁加口了,就准备把我送人。要领养我的那家人都已经到家里来抱我了,爷爷舍不得了,死命地拦着我的父母,最终把我给留了下来,还特意到老家的祠堂前移至了一棵柿子树过来,说是陪着老幺一起长,说是柿子树事事如意,老幺的一定能没病没灾地长大。

托爷爷的福,我很健康地长到了七岁多,快到八岁的时候,发了一次高烧,很严重的脑膜炎差点夺取了我生命。诡异的是,在我生病的不久前,家里翻修房屋,把柿子树从东屋门前移栽到了堂屋的南窗下,蔫蔫的,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生气。后来,父亲专门去请教了一个果木专家,它又缓了过来。

人挪活,树挪死,上百年老院子里的土地本就板结如石,树很难栽活,加之又移栽了两次,柿子树一直不是非常的旺盛,但却倔强地生长着。父亲健在的时候,老家的院子有时还会热闹一下,逢年过节兄弟几个回家,父亲就会在柿子树下煮柿叶子茶给大家喝,配上他亲手制作的柿饼当点心,看着儿女们喝着有些苦涩,有些甜味,有些清香的柿子茶,吃着金黄软绵、甜而不腻、芳香扑鼻的柿饼,父亲像年轻了几岁一样开心。儿女们像鸟儿一样长大都飞了出去,偶尔的回家是父亲最最期待的事情,我们几个儿女确定时间回家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就会开始准备吃食。我们叽叽喳喳地给父亲汇报,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又取得了什么成绩,父亲总是微笑着点点头,很少发表意见,尤其是到了晚年的时候,更是如此。

上大学后,我就很少回家了。特别是参加工作远在千里之外,一年能回去两次就算多的了。

那棵柿子树依然那样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十多年前,父亲走了,母亲跟着我们几个兄弟安度晚年,院子就空了下来,日渐荒芜。开始几年,在老家居住的嫂子偶然还会去院子里看看,除除草,柿子熟了就摘下来。后来,实在太荒凉了,除了摘柿子,院子里基本上没有人去了。柿子树没有了父亲的修剪,枝头挂的果子太多,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风雨的洗礼下,纤细的树枝被长大的柿子坠断。有一年,嫂子有事情,柿子熟透了也没有去摘,便宜了许多的鸟儿吃了个够。更多的是掉落在地上慢慢地腐烂掉,成为野草的肥料。

去年国庆的时候,我回去了一趟。院子里满是荒草,有的都有膝盖那么深。一切都显得那么衰败,除了那棵歪脖子的柿子树,它依然努力地昂首挺-,枝头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有大有小,可以想像到春夏之际,它会多么枝繁叶茂,像个壮士,栉风沐雨,守卫着故园。沿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我走近了柿子树,树下还有当年父亲煮茶时垫在地上的大石板。一阵风吹过,柿子红红地挂在枝头,随风微动,就像我思念家乡的心一样,微微地晃动。干枯的树叶、野草沙沙作响,我甚至依稀听到父亲在低语,一家人团聚的情形就在眼前。

老家的柿子树啊,甚是想念。

老家院子里的柿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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