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蜜糖。从幼儿园起,我俩便在一个班。后来,小学、初中、高中,直到毕业,一直同班。不是同桌便是前后桌,始终形影相随,宛若双生花。
5岁到15岁的那十年,我们分享小人书与蝴蝶结,分享各自的小心事小秘密,好得恨不能蜜里调油。因此也曾发誓,说得咬牙切齿:要做永远的好朋友。
可后来才知道,会那么随意地说出永远二字,是因为根本不知道永远有多远。
一直都记得,15岁那年某个静寂的午后,我站在学校办公楼顶层高大的落地窗后面,看到她远远地走过去的背影。
那一幕我记得特别清晰。她的步子走得很急,脑后那根扎得很高的马尾辫,一直在摇来荡去,摇来荡去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辫子也一直都晃在我心里,无法被抹去。
我从走廊上探出半个身子去喊她:蜜糖蜜糖蜜糖却没人应。那欢快的脚步径自向前,然后匆匆忙忙地转了个弯,拐进了音乐楼和图书馆之间的夹道。
就是这个小小的夹道,改变了我和蜜糖此后的十年。
我的初恋,属于一个叫雨辰的男孩。
那其实是节乏善可陈的桥段。他是学长,大我们一届。16岁的少年,干净利落,青春蓬勃,阳光的味道印在脸上。
因为我们的父母是好友,所以他会很宠溺地叫我小丫头,毫不在意地揉我的头发,然后带我一起去他常去的球场,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一起看夕阳。那样单纯的来往,却逗开了我懵懂的心事。
传说,音乐楼和图书馆之夹道北边那面红色砖墙的缝隙里,是可以许愿的地方。只要把对喜欢的人的表白写下来,塞到那里的某个角落,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说,上届的上届,某位学长和学姐,就是这么成了的
我在某个深夜里,怀着虔诚的心态,把对雨辰的一片痴心写在了纸上,然后悄悄塞到了红砖墙缝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不愿意欺骗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这件事,只有蜜糖一个人知道。
可是,几天后的那个下午,我却看到蜜糖匆匆拐进了那个夹道,尔后在砖缝里搜寻着什么再后来,我看到她把一张纸条从砖缝里抠出来,打开看过之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站在办公楼上,其实看不清楚那张纸的内容,但信笺纸背面的深粉色,却足够刺痛我的双眼那是我精挑细选的信纸,即使隔得远,我也不会不认得。我好想冲下去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般,动弹不得。她是我最好的册友,我没有勇气去质问。
半个月后,蜜糖牵着雨辰的手,走到了我面前,我明白了我亲爱的蜜糖,就是这样,随手丢掉了我的愿望,然后让她自己如愿以偿。我喜欢的人被我最好的朋友抢了,而且她还对我说:欣欣,我们还是好朋友。说完,她拉着他的手,转身走开。
时间滚动到高中。我们还是在一个班,但却很少再像以前那么亲昵。因为雨辰的缘故,我和蜜糖,早已疏离。更何况,两人中间还隔着相互不服输的心气和学习成绩的比拼。
雨辰的成绩不甚出色,但却习得一手好丹青。从小学起,家人便着意安排他学画,如今,更是打算让他以特长生的身份,走高考捷径。同时,我父母认为,若能因特长加分,也是美事一桩。所以后来我也进了画室,跟雨辰一起,接受额外的培训。
这件事令蜜糖万分不安。雨辰与我聊绘画聊得投契,自然就冷落了她。每每收拾东西去画室,临出门时,我都会用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蜜糖,见她坐立难安,我心里不由冷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很喜欢看她尴尬、看她难堪、看她心痛的样子。因为每当此时,我心里都会有恶狠狠的报复感腾起,有点酣畅淋漓的味道。
又过了一个月,蜜糖拎着东西,挤到画室里来。她终究是不能容忍我与雨辰单独相处的,即使最初是她从我这里把雨辰夺了去,那也要一直霸占着不放。而我便是算准了这一点,才那么乖地听从父母的安排去学画。
我听爸爸说过,雨辰的父母是打算送儿子出国深造的。
看着蜜糖防范的神情和刻意隔开我与雨辰的举动,我只是淡淡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给她。雨辰自己并不清楚,他早晚要以大学和画笔为跳板,离开这片土地。为爱而选择走特长生道路的蜜糖更不会知道,她的一切付出都是徒劳,白白牺牲宝贵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