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每天能够开始写作的时间不会早于晚上22点,有时他困得意识模糊了,还能继续写一会儿。
沉寂了几年的海岩忽然又热了起来。江苏卫视将他的旧作《玉观音》、《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打包改编,起名《生死之恋三部曲》,100集一起推出。《一场风花雪月的事》重拍了电视剧和电影版,他描写记者行业的新剧本《独家披露》也由高希希执导。
面对与同期出道作家相比,依然屹立在潮头的现状,海岩的说辞有点矛盾。一方面,他希望最好没人理他,同时他又有点得意地回忆起前些年媒体为他举办海岩剧20年的场景。20多年了,我始终在一线编剧的位置上,文学这事儿是难过,不像演员,演个戏又红了,文学是原创,过了巅峰就会沉寂。当时很红的作家,现在都不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五天。
海岩在工作和生活中是两张面孔,在昆仑饭店,他是威严的董事长;对朋友对儿子,他会变得尖刻,曾有人建议他写喜剧。这缘于他的生父一个知识分子型国家干部。我父亲宁丢人缘不丢包袱,得罪了不少人。我吸取了他的教训,说话还比较有分寸感,但我承认他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我就没有他的才华。
父亲讥笑海岩聪明绝顶,不学无术。天下大乱时,父母被关起来,海岩当了几年野孩子,因为生得瘦小,总挨揍。他崇拜力量,带着生存欲望强健体魄,成为游泳、篮球高手,又被单位领导评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上楼从来是一蹦四个台阶,第一次意识到身体不好,是只能跨两个台阶了。他的第一本小说《便衣警察》的手稿藏在壁柜里,父亲发现后讽刺道:你还能写小说?为了批判看看吧,我不是你爸爸根本就不看这种东西。第二天晚上父亲敲他的门:后面还有没有?赶紧拿过来。听到平生第一个读者不肯说出口的表扬,海岩预感他可能成了。
从部队转业到公安系统,开始刮学历风,口才和笔头都不佳的海岩受不到尊重和重用,很自卑。参选北京市监狱团总支书记时,他在大会上只张嘴不出声,除非只有两个人,三个人他就紧张到不行。当他意识到领导就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又把自己锻炼得滔滔不绝,他的才能基本都是靠后天努力得来的。
《便衣警察》发表后,海岩成为公安文学四才子之一,从没文化一下子变成了有文化。公安部搞了学历速成班,分初、高中和大学,海岩得从初中班学起,每个生字抄20遍。《北京市夜校作文逊把他写的《一件小事》选上了,公安部夜校校长亲自操刀修改,改得令海岩极其恶心,从此他再不让别人改他的文字。
不久,***妈得了肾病,海岩没时间去夜校,作为公安部的文豪,同时又是第三梯队后备干部之一,他逃过了学历风。后来作协为解决知名作家的学历问题,在武汉办了作家班,需要住校两年。公安部批示:此人表现很好,只是工作走不开。于是,海岩到现在还是只有小学四年级学历。
海岩比书斋作者多的是一份生活体验。1976年四五事件,他作为便衣被派往天安门观察群众,如果有人写了反动标语要跟出场外。那天下着大雨,他们一直守着,领导后来问海岩为什么没有跟出去。他装傻说:都是文言文,我看不懂。扬眉剑出鞘,我哭豺狼笑,我还以为是革命群众写的。
三个月后唐山大地震,他是北京抗震救灾先遣队的第一批。这两次记忆都变成了铅字。在部队里他当过炊事员,转业后先后辗转于劳改局、前门大街派出所等部门工作,是白纸坊路口站过半年的交警,在公安部政治保卫处负责抓反革命,潜伏在竹园宾馆搜集情报,现在又在一个拥有17万员工的集团当老总。
北京电影乐团团长王立平请他帮忙联系国际刑警,抓捕一名携带意大利小提琴出逃的工作人员。尽管案子没破,还是成了海岩的素材。我创作的东西都来自于我的生活,只不过是我对生活的积累和记忆,不是对具体事物、人物和细节的记忆,而是对生活规律的判断,对生活情绪和情感、观念的积累。
在父母眼里,海岩是家中唯一没上过大学的人,干的也是炒菜、端茶的活儿。20多年前,海岩说过:像我们这种中年人,你要照顾到老的感情,照顾到小的情绪,太累了。
我没有宣泄的出口,就是忍着慢慢消化。别人通过抽烟、飙车、购物来减压,这些方法对海岩都不管用,他也不向人倾诉,只能埋在他编织的故事中化解白天的烦恼。
但他也承认,他得到的最大的尊重来自于他的企业,而不是文化。与其他领导吃饭时,人家夸他写得好。他问:你看吗?对方说:我家保姆看。从企业界到作家圈,没有人和海岩谈文学。
相比本职工作,写作只占海岩业余时间的十分之一,尤其是近两年。他的写作工具更让人咋舌,他让记者看他的手机,新小说是以短信的形式,只要有一点空闲,比如吃饭时等上菜,他就写一条发给秘书整理。他不像别的作家辗转于灵感枯竭,体力够就没问题。海岩每天能够开始写作的时间不会早于晚上22点,有时他困得意识模糊了,还能继续写一会儿。因此,他常骄傲地宣称,他是中国最勤奋的作家,就像他总结自己的职场成功学秘诀:勤奋+忠诚。对写作,他也有这种本能的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