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决定不再那么拼命了,于是去长沙边上的靖港古镇休养了一阵子。我完全迷失在这里,在靖港的古镇上一步步地走,视线随着阳光移动,每个窗户里都是一段光阴,一段故事。做香干的作坊冒着热气,箍木桶的老木匠敲打着木板,做秤杆的老木匠眼睛一直瞄着准星镇上的人保持着原始的手工生活,他们认得我,见到我就喊:鬼崽子,你进来!你进来!进去陪那些老人聊天,陪那些老奶奶打麻将,我突然觉得,这种生活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这里的人也不把我当明星,就当一个小孩。
在靖港,我感受到从没有过的轻松,而且这种轻松和快乐不单是这里的老人带给我的,还有那些刨花儿,豆渣,那些香味,那个形状,这些东西也吸引着我。流连于靖港,我仿佛找到了自己真正该去的地方。
于是我真的在靖港买了一座小院子,有时间就来住上一段日子。而且以一个学徒工的身份,闯入了这种古老的纯手工的生活。这些老师傅欣然地接受了我,因为他们看我的节目,看着我成长,不觉得我是个外人。于是在老师傅来来来来的热情招呼下,我成了一名靖港的学徒工,白天学徒,晚上就在师傅家吃饭,一家人围坐在圆桌上,特别有仪式感。
生在苏州,小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和爷爷一起去逛园林,那种古老闲适的江南生活是存在我基因里面的。我在靖港找回了童年的回忆,我们小的时候洗澡就是在大木盆里,我们跟妈妈买菜也使过秤杆。小时候也跟爸妈去买过几片香干,用纸包或者荷叶包着回来,如今再看到香干,更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乡愁。我们男孩小时候得到的第一份礼物应该就是木头削的手-、木剑、弓箭,所以我对做手工活特别感兴趣亲自做了一把弓箭。
而做香干的过程更是让我享受,因为整个过程它都是热气腾腾的,还有那种味道,形状的变化。在这个过程中,你随时可以吃,从热豆腐脑,到拿一块豆渣,到压成半成品的香干。包括里面从豆腐压成香干流出来很多水,那个水是特别清凉解毒的,你口渴的时候就舀一勺喝,然后汗一擦,继续工作。
我以前看过一本有关中-国饮食的书,里面有一段话特别适合这些还在用自己的双手打造自己生活的人:他们跟时间脱节,但是跟季节不脱节。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去进黄豆,知道一天当中什么时候磨,然后磨到几点是几点;知道什么时候该去收木头,然后打的木头放在哪里它会膨胀。他们是按照他们的时间在生活,所以过得怡然自得。到了靖港之后,你会突然发现,这真的是一个很静的港湾,没有什么年轻人在那里,都是老人。
他们时时刻刻让我感动,就像做秤杆的老人一样,他说秤差一毫高了,偏一厘就远了,这个秤盘心不能动,因为那是良心。我觉得最伟大的人格无疑就是一座山,随着年岁记忆慢慢淡去的故事就是河,我应该更加注重他们的人格。
不管是靖港也好,我童年的苏州也好,它们总会一天天变化,总会一天天离我们远去。但是还好,我觉得只要你内心还有这些小小的物件,只要你内心的河流漂着这个木盆,只要你心里还有这杆秤,那么童年就依然会在,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