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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

寻找语言不设防的地方

2024-07-27 13:31:41

  世上的诸多冲突,多与语言的争端相关。有时因概念不同,有时因歧视与被歧视。有时因话语资源的不均等,有时因话语的过度重复与老套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僵化的语言可以使相关的文化渐渐丧失生命力。语言僵化的地方,话语模式重复的时候就越多。
  
  火车上见了许多陌生人,也听了不少陌生的方言。每一个地方的方言其实都是一种屏障,说当地方言的人们都希望共同话语者是一个共同体,他们通过自己语言的独特来鉴别任何一个陌生的入侵者。有的部落则通过自己的方言来体现自己的优越感。坐我旁边的夫妇是茂名人,他们在舒心地说广东白话,声调高昂,一副自得的样子。多年前,讲白话的人们像香港人一样,或多或少有其优越感,弄得多少外地人在鹦鹉学舌,想在学会广东白话之后多少能沾点广东的好处。可纯正的广东白话不是想学就能学好的,它同样有设防的密码,非得在广东混迹多年,才学得会所谓纯正的广东自话。
  
  要选择宜居城市,首先得选择语言不设防的城市。比如说海口,海口的初民虽也说当地方言海南话,但在城市里弥漫的还是普通话。不论你说得是否纯正,只要对方听得懂就成,似乎没有人以高低优劣的标准来评判你。
  
  北京当然也流行普通话,但外地人说出的普通话卷舌卷不出京味来,还是很容易暴露出自己是外地人。记得在鲁院时我和一位生活在北京的同学一同从电影--BO物馆打车回校,出租车司机或许是想抄近道反而绕了路。同学就用北京普通话对司机恐吓了一通。说要是再绕路,就要举报云云,司机被吓得按住了打表器,说你们讲多少钱就多少钱算了。过后同学告诉我,司机一听我说的普通话就知道我是外地人,有可能因此使坏。
  
  到了长沙,我非常喜欢这个城市的风土人情,但长沙人有自己的语言体系,一时间外地人是听不大明白的。凭我的语言天赋,我很快就能听懂他们说话的大概,但要是我选择在这里生活,并生活得如鱼得水,至少得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来适应他们的语言氛围,直至可以说地道的长沙话。
  
  客家人在迁徙的苦难历史中曾经是惊弓之鸟,客家人骨子里更重于自我保护,这种自我保护当然也体现于语言设防。客家话有守贞洁的传统,也是语言设防的体现。以广东梅县为代表的客家话,在地理环境上长期处于大片纯客家人居住的山区中,受其他语系的渗透和影响较少,再加上不卖祖宗言的祖训,所以客家话油盐不入,保存了中原古汉语的主体成分。
  
  不过,客家人本身并非铁板一块。所谓百里同风不同俗,更常见的情况是。出了几十里,同一个语种的语音语调就有变化。不甚相同的客家话操持者,他们之间原则上,或大体上是团结一致的,偶尔也有设防或相互攻击的时候。小时候。我生活在梅县,我就听说兴宁人来梅县这边卖黄鳝,梅县人会暗中布置兴宁人,悄悄用手将黄鳝外层的黏膜处理掉,之后黄鳝就不再鲜活,甚至很快会毙命。梅县人还冷嘲热讽说兴宁青蛙没肚脐,兴宁人当然也有反过来报仇的时候。如今,这种情况想必已大大改善。
  
  语言只有在不设防时才交融进步。所谓人类的文明史,某种意义上说不过是语言的进化和进步史。比如现在我们享用了超级女声、全球暖化和金融危机这样的新词,古人没有。哲学家和作家们总想在语言的疆土中多耕耘出一些土地,他们的做法并非总受到鼓励。故常见作家们在生产语言垃圾。不同的是,有的作家非常真诚地生产垃圾,有的则玩世不恭。多是见风使舵而为,有些作家生产的语言垃圾很卖钱,一些作家的垃圾始终是垃圾。
  
  语言不设防时才有美丽的语言生态。语言的绿化像一些山峰的绿化一样,植被丰富的山峰下边多是流水充盈、生机勃勃。我看过太行山的诸多山脉,多见陡峭的山脊中是裸露的岩石和黄土,山峰上偶见鹤立鸡群的一棵孤独小树,这样的山峰自然缺水,也就难怪当年河南安阳的林县得修红旗渠,将千百里之外的水艰辛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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