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拐角处
周一,早上八点半,解剖楼的第一阶梯教室。
大家来看,这个单层扁平上皮细胞的形状就像是煎的荷包蛋一样
讲组织胚胎学的老师是个长头发的美女,声音尖细,是个极其负责的老师,她为了让同学们更形象直观地理解各种组织的具体形态,总是爱把它们比喻成生活中最常见的食物。比如由于病变自溶的肺部组织像是果冻,血管的分层结构像是蛋黄卷。
王营一脸坏笑,盯着坐在旁边的死党加死对头张晨,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盖的愉悦。
荷包蛋呀,张晨他故意把声音拖长,盯着屏幕假装仔细地看着,然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么看来,倒是很像,咦?我好像记得老师还讲过,皮肤上脱落的死皮细胞也是这个荷包蛋一样的上皮细胞吧。
张晨皱了皱眉头,胃里一阵翻腾,早上在餐厅里吃饭时他还在向王营称赞七分熟的煎荷包蛋味道不错,现在,胃里那些荷包蛋跟该死的皮屑画上了等号。他恶狠狠地瞪了王营一眼,这个欠揍的小子,总是不会放过捉弄自己的机会。
谢谢你好心的提醒。
他盯住王营的右脸,笑道:中午就吃面包好了,果酱馅儿的。
王营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肿得像面包一样的右脸,还有一丝微麻,不满地说道。
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怎么知道一向号称临床学院第一篮球手的王营连个普通的传球都接不住?不过张晨看了看他的右脸,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那个球好像力度确实不小。
周末约好几个同学打篮球,可是在这个医学院巴掌大的地方,篮球场基本都被占了。于是他们不得不去解剖楼旁边的那个球场。那个球场总是打球的同学最后考虑的,医学院的学生倒不是在意旁边的解剖楼和尸库,而是那个球场太破,地面粗糙会磨坏了球。
王营靠到椅子背上,盯着黑板不再说话。
昨天他们打球正打得热火朝天时,一个身影突然晃进他的眼帘。
开学第一天起他就对这个名字叫孟雯的女生印象深刻。那时八月的天气里,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衣裙,让人看到就感到无比的清爽。她的美在于她的宁静,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淡淡的微笑,沉默不多语。王营的视线总是会在她的身上多停留片刻,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可是就是下不定决心去表白,生怕惊扰了那样一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昨天下午,孟雯跟一个细瘦的高个子男生一起往前走,脚步有些匆忙。王营以为他们要到这边的篮球场。因为校园的这边除了这个球场就是解剖楼了。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经过尸库的那扇生锈的铁门,然后转过解剖楼的拐角不见了。王营看得有些发呆,眼里全是孟雯的身影,一时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
接下来就是右脸的一阵疼痛,张晨的传球直直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今早起床后,右脸早已肿得像面包一样。
王营想着消失在解剖楼拐角的两个身影有些疑惑。转过拐角不就是围墙了吗?那是个死角啊,他们去那儿干什么?
约会?
他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假设,要是在那种地方约会,气氛也太诡异了吧。背靠着解剖楼古老的墙壁,旁边就是尸库。
你说,解剖楼的拐角后面是什么?
王营问坐在旁边的张晨。
张晨对他突然的问题吃了一惊:你有没有在听课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记得那儿是个死角,可是我看到有人转过去就消失了。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张晨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看黑板,表情不自然地说道:快记笔记吧,专业课都走神,小心考试不过。
解剖楼后的废弃屋子
作为一个医学生,王营深知健康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晚饭后散步就是他每日的一项必修课。偶尔张晨会跟他一起,不过通常他是一个人。他喜欢在宁静的校园里一个人悠闲自在地散步的感觉。
天还没有黑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校园西边解剖楼的楼顶。
张晨是个爽快的人,回答问题向来简单,句子能省就省,为什么今天早上问起解剖楼的拐角时没有直接回答我?这可不是他平常的作风。王营掉转脚步,向校园西边走去。
西区的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围墙外路灯暗淡的光线照进来,尸库那扇大铁门上斑驳的锈迹露出死亡的气息。空气变得沉重了不少,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无视尸库的铁门从它的旁边经过。转过解剖楼的拐角,他吃惊地发现这里原来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那样是个死角,而是有一排破旧低矮的平房。看样子是荒废了很久了,老式的木制门框,玻璃由于灰尘而蒙上了灰色,有的已被打碎,不过每个窗户都用报纸仔细地糊上了。
狭小的过道里长着杂草,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打理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福尔马林。这种味道是王营最熟悉不过的,实验室有,解剖楼有,尸库有掰着指头算算,不大的校园里,就只有食堂和宿舍没有这种味道了。忍不住好奇,他向前走了一步,跨到离自己最近的那扇半开的窗户前往里看去,微弱的光被屋子里金属质的平面反射回来。他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黑暗,依稀辨别出里面是几个横七竖八摆放着的停尸柜,有的柜板是闭合的,有的柜板是被拉开的,板一头搭在柜子的边缘,一头垂到地上,看样子是坏掉了的。他又往前走了走,第二间屋子里,摆着一些坏掉的桌椅,王营把窗户开大一点,能够感觉到迎面扑来的空气中满是灰尘,他被呛得咳了两声,吱呀一声把窗户关上。看来这几间废旧的平房不过是储放废旧杂物的地方,好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既然这样,那么,孟雯和那个男生来这里干什么?
王营转身想离开。这里有讨厌的福尔马林的味道,并且这个光线昏暗的狭小过道让人很不舒服,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他往这排平房的另一端扫了一眼,那边还有两间屋子。
脚步迈不开了,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王营又往里面扫了一眼,终于解开了自己的疑惑。这排屋子的窗户上贴的都是些陈旧的报纸,有的还是1999年的澳门回归,可是最里边屋子的窗户上贴的那张报纸却看起来那么新,还是彩色的。王营走过去,随着脑袋离窗户缝距离的缩短,福尔马林的气味越来越重,但又好像不只是那种熟悉的防腐剂的味道。仔细辨别,还夹杂着淡淡的腥味和另一种特殊的香味。里面的桌子上有几个白白的小东西,由于光线太过昏暗,看得不是很真切,于是他拿出手机。照相功能的闪光灯只有一瞬,可是王营凭借他5.0的标准视力足以看清楚桌子上的东西,那是实验用的小白鼠,更确切地说,是实验白鼠的头。那几个鼠头被摆成三层,金字塔的形状,最上层只有一个。王营想起了《射雕英雄传》里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时这样排列的骷髅头,不禁打了个寒战。是谁还有这种爱好,喜欢把小白鼠头堆成这样。
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金属板触地的声音,王营猛地回过头,看到一个黑影从第一间屋子的窗户跳了出来,他吓得退后了两步,抵住了身后的砖墙,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里面明明只有废弃的停尸柜,那么窗子里跳出来的是什么?
那个黑影落地后,似乎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便朝向解剖楼的拐角跑了出去。
王营意识到,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板鞋踩到杂草上发出刷刷的声响,灰暗的空气变得无比沉重,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拐角处,一个黑影停住了脚步。
下一刻,不等王营有任何的反应,就已经晕倒在地。
校园里神秘协会的新成员
王营王营你醒醒啊!
王营忍住头痛睁开眼睛时,眼前是张晨那张脸的特写。
你小子怎么躺在这里了?
王营看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校园的小树林里。清冷的月光撒到他的身上,周身是夜深的寒意。张晨的身后,还站着两个拿着手电筒的保安。
都十二点了也不见你回宿舍,打电话也没有人接,所以我就找了保安满校园找你,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张晨察觉到王营的状况不对,焦急地问道。
王营伸手摸摸自己疼痛的后颈,低着头说道:我没什么事。
张晨还想再问些什么,王营打断了他:我们回宿舍吧,谢谢你们。他对保安说道。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觉得保安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帮助,况且,如果他把晚上经历的事情说出来,就会有一堆的问题等着他,要他怎么解释?会有人相信从废旧的停尸柜里窜出来一个黑影吗?他们只会说是他看花了眼。他一个人跑到解剖楼后面,除了好奇,找不出第二个理由。好奇心是最好的理由,也是最不被别人所接受的借口,王营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不想因为这件没头没脑的事情陷入麻烦。接下来的几天中他试图忘掉这件事,可发现这根本办不到,那堆诡异的鼠头,在他的头脑里打下一个烙印,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吸引他沿着一条充满着危险与诱惑的道路走下去。
海报角的宣传海报五颜六色,各个社团都为自己的招新宣传下足了工夫。
在不起眼的一角,有一张海报引起了王营的注意。或许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张海报,只是在一张黑色的海报纸上写了几行白色的字。那几行白色字在黑色的底板上尤为扎眼,苍白得像骷髅的骨骼,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月圆月缺,真诚的祈祷能否破解古老的诅咒?游荡的灵魂是否能找到最终的归宿?
你是否也对各种超自然现象感兴趣并且想探究其中的奥秘?欢迎加入校园神秘协会降灵会,让我们一起走进超自然世界。
降灵会?
王营的脑海里闪过那天晚上从窗户里看到的堆成一堆的老鼠头,最下边的一层鼠头垫在一个橡胶质的方形垫子上,那个方形垫子的一角用记号笔写的三个字可以依稀辨别出是降灵会。
然后他想到了孟雯,她跟这个降灵会有什么关系?
最好,她跟这个什么神秘协会没有关系。
王营实在是不能把自己心目当中那个恬静的女生跟那堆令人恶心的老鼠头联系到一起。
张晨看着立在这张海报前的王营,打趣地问道:你不会是对降灵会感兴趣吧?
是。王营的回答超乎意料的认真。
张晨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个协会还是不要参加的好,你可以去社联那里查一下,这个社团是不被学校所承认的。
可是我就是突然想去。
别去。张晨的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坚定。
王营看了张晨一眼,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告诉我,为什么。
张晨把目光移开:你听说过去年在学校里一个女生意外死亡的事吗?
王营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听说过,当时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叫孙晓秋的女生,由于意外失足从楼梯上跌下来,死掉了。
她就是降灵会的成员,并且,她不是意外死亡的。
王营睁开眼睛看着张晨,他的死党加死对头,不会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记起了去年张晨魂不守舍的那段时间,他会时常望着窗外发呆,问他也不说,只是时常傻笑,后来又有些消沉。这么说来,张晨那段时间的异常是因为那个叫孙晓秋的女生。王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去年让你发呆的人就是她吧。你是喜欢她的,你几乎知道她的一切信息,所以你知道她参加了降灵会。可是你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是否要向她表白。后来她死了,在你向她表白之前。你到现在还是不能释怀,你怀疑是别人害死了她。
她确实不是意外死亡。张晨的情绪很少失控,可是现在却有些失态。
你有证据吗?王营毫不示弱地反问。
张晨的目光暗淡下去:没有。
王营拍了拍张晨的肩膀:不管有没有证据,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他的神采再度被点燃。
王营成了降灵会的新成员,让他吃惊的是,张晨原来已经加入降灵会,并且整个降灵会算他在内,好像只有四个人。在第一次活动上王营见到了孟雯和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那个男生叫杨彬,是降灵会的会长。
降灵会的常规活动的地点就是那间堆了老鼠头的废旧平房,因为一般不会有人去那里。
会长的招魂术
今晚活动,八点,解剖楼后四号平房。杨彬
王营看着手机短信,问道:张晨,活动内容都是什么啊?
招魂术。
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可不可能,我就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杨彬能叫回她张晨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孙晓秋?王营从他的表情也已经猜了出来。
张晨点点头,那次我真的看到她了。
王营没有再问,他知道张晨不会对他说谎的。
那我们今晚就再去看看好了。王营倒是想要看看杨彬有多大的能耐。
夜晚的西校区寂静得有些可怕,王营和张晨经过尸库的门转过拐角后,看到尽头的一间平房亮着灯。
屋里已经站着两个人,王营一眼就看到了孟雯。她看到王营他们进来,微微一笑。
杨彬站在桌子前,把那些的鼠头摆成新月的形状,有几个鼠头应该是新拿来的。
今天是月圆之夜,所以我们来举行这次招魂仪式
杨彬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传来。
每个人的手中拿了一截白色的蜡烛,他们熄了灯,点燃蜡烛,集中精力盯着杨彬手里的那张被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眉目冷峻的男生,据说是十年前第一任神秘协会的会长,后来由于车祸死去。可是他死后还有成员说见到过他。那时的降灵会,还是学校内很受欢迎的一个社团,因为对超自然的神秘现象感兴趣,很多人加入了降灵会,可是后来,降灵会的成员接二连三地出事,学校就取消了这个协会,但还是有人秘密组织起了降灵会。去年孙晓秋意外身亡后,很多人就退出了这个协会,杨彬是会长,张晨是因为孙晓秋加入的,王营在想,不知孟雯是不是也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由于碰到奇怪的事情而加入降灵会的。
杨彬点燃了那张照片,闪烁不定的烛光映得屋里的人神色有些诡异。杨彬开始念叨一些听不懂的咒语,王营按照他说的话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里勾画出那个男生的面容,等他睁开眼时,看到窗子边立着一个颀长身影。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十年前的会长。王营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去看到张晨脸上同样吃惊的表情。孟雯淡然地盯着窗外,脸色有些苍白。
王营转过头去再往窗外看时,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孟雯已经到了窗前。
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动作会这么快吗?快到我都没有看见?
王营看看身后,不觉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孟雯明明还站在自己的身后,那么窗子前的那个女生是谁?为什么会有两个她?
王营摸到墙边啪地摁开灯的开关。
其他人仿佛从噩梦中惊醒,看看周围真实的同伴,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杨彬有些不满地看了王营一眼。
相信大家都看到十年前的会长了吧。招魂术是一种超自然的现象。有很多现象现在是用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
后面还有一大堆话王营一句也没听进去,等到杨彬说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向了门边。
时候不早了,我想回去休息。
张晨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转过拐角,视野豁然开朗起来,周围的空气也清新了不少,没有那股奇怪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我看到那个会长了,还有王营顿了顿,第二个孟雯。
张晨看着远处的路灯:就是那样,我不知道杨彬他是怎么做到的。
事情恐怕没有招魂术那么简单。
我也这么认为,我在查。
嗯?王营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解剖楼的转角,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上次我在那里意外碰到一个黑影,然后我被打晕了,醒来时在小树林里,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张晨笑了笑,我看到你了。
不会就是你吧?
我只能解释前一半。那天晚上我本来想去查查他们的活动室里到底有什么奥秘,可是我只看到了一堆奇怪的老鼠头,然后我就想离开那里。走到转角处时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情急之下我从窗户跳进了第一间平房里。
你不会躺到尸柜里去吧?
张晨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只是蹲在尸柜后面。我不知道是你,你进去后老是不出来,我怕别人会发现我,就从窗户里又跳了出来跑了。出来的时候看到是你,但我没有叫你,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件比较奇怪的事,不想把你也扯进来。不过至于你晕过去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到宿舍半天不见你,十二点了也不见你回来,就找了保安去找你。
这我知道。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不愿意让别人触及的地方,孙晓秋是一个你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秘密。
那么,那个黑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失踪的孟雯
张晨走进宿舍时,王营正在在查阅一本关于精神依赖物的资料,理分析的作业向来是令人头疼的。他边翻书边问道:精神依赖物长期服用的话是不是会变成精神致幻剂?
许久没有得到张晨的回应,他抬起头,发现张晨铁青着一张脸。
你怎么了?
王营,孟雯失踪了。
王营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惊异,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跟降灵会有关。王营最后一次见到孟雯就是在那次的招魂仪式上。他看到了两个她。当时他的心里就紧张得厉害,生怕她会出什么事。没想到这种担心这么快就应验了。
据她同宿舍的人说,招魂仪式的那天晚上她回去后行为就有些不太正常,半夜里穿着睡衣跑到天台上吹冷风,还莫名其妙地看着窗外发呆。夜里着了凉,第二天就请了病假,然后她的舍友上课回来她就不见了。学校已经报了警,可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段时间她经常跟杨彬通电话,联系比较频繁。
王营想起上个周末孟雯跟杨彬匆匆走过解剖楼拐角的情形,她的失踪,杨彬是脱不了干系的。
杨彬肯定知道孟雯的下落。
王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张晨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担忧:如果是失踪的话,会不会就已经会不会就已经死亡了。他看了看王营难过的表情,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她不会有事的,走,我们现在就去找杨彬。
会长,你能不能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我可以试试。
那么你知不知道孟雯在哪儿?
杨彬拿出一把竹签放在筒子里晃了晃,然后把筒伸到王营的面前。
抽一根签。
王营不情愿地伸过手去,把抽到的签递给杨彬,怎么现在感觉杨彬倒像是个算命先生一样。杨彬接过签看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她已经死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王营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杨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昨晚已经为她抽过签了
他伸手把签放到王营的眼前,黄褐色古旧的竹签上,一个黑色的死字尤为扎眼。
王营的心像被一种锐利的东西扎到一样刺痛,这个签会是真的吗?那天晚上看到了两个孟雯,他就对自己十八年来积累的无神论产生了动摇。或许有些东西,我们不知道,我们看不到,并不表示它就不存在。
回到宿舍,王营有些无力地靠到墙上。
她真的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发生在你身上的遗憾是不是又要在我的身上重演了?王营苦笑着说。
张晨犀利的目光扫过王营的脸。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儿,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冷静下来思考。我觉得孟雯还活着,杨彬搞那套竹签算命不过是故弄玄虚,他肯定知道孟雯在哪儿。
他的语气超乎寻常地肯定,王营仿佛突然被冷水泼醒。
转过拐角,他们又一次去了降灵会活动的那间废弃的屋子。
屋子里不知被什么人清理干净了,没有了老鼠头,桌子上空空如也。墙皮由于年久而脱落,显得斑斑驳驳。王营拿出了集气瓶收集了一瓶空气的样本,他对福尔马林的味道太过熟悉,总觉得这里的空气里除了那种味道以外还掺杂着别的气体。张晨踱到墙角,弯腰从潮湿的地面上拾起了半截白色的蜡烛。
这就是那天晚上的招魂仪式上杨彬给我们用的那种吧?
王营看了看他手中的蜡烛,皱了皱眉头,这个蜡烛应该就是那种。
这个白色很不纯正啊,平常的蜡烛是半透明的,可是这种像是加进了白漆一样,颜色这么重。
拿到实验室去分析一下,化学老师会帮咱们这个忙的。
他们的化学老师是个在读的研究生,平日里总是很热心地帮助他们。王营晃了晃手里的集气瓶,还有这瓶气体。
他们把蜡烛和气体的样本送到实验室后,就实施订好的另一个计划跟踪杨彬。
跟踪
手机响了起来,化学老师打来的。
喂。
王营吗?分析结果出来了。蜡烛里添加了有催眠致幻作用的蒽丙萘合剂,至于气体的样本,里面除了挥发的福尔马林外,还含有蒽丙萘的挥发气体
一切跟料想的都差不多,令他看到两个孟雯的不是什么奇异的现象,而是致幻剂。如果自己猜得没错,那么有机会释放致幻剂的就只有那个人。随即,他拨打了另一串号码
杨彬并不住在学校里,他每天下午上完课后都会回家。他们测好了杨彬出学校的路线,一个蹲守在东门,一个在北门,这样也是防止两人一起行动容易被杨彬发觉。
下午五点,杨彬从东门走了出来,他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脚步不像平日里那么稳健,东倒西歪喝醉了酒一样。王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王营的行迹,他混在人群里只是个普通的行人。
杨彬没有坐公交车,一直步行,王营跟着他走过一条条街道,一路上穿过了五个路口,碰到了三次红灯。
杨彬走进了豫园小区的大门,然后转过了一个拐角。王营跟上前去,转过那个拐角,发现自己视野里的目标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跟周围的十几层的高楼大厦不太相称的四五层的居民楼,还有一片略显狭小的停车场,几辆车稀稀落落地停在里面。王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告诉张晨现在的情况。不等他按下拨号键,眼前突然一黑,王营的身体向前倒去,直直地栽倒在水泥地面上。
王营睁开眼睛,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的光线。他的双手被紧紧地反绑在背后,胳膊酸痛,等他看清了屋子里的布置,就从冰冷的地面上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了躺椅旁边。
躺椅上,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紧紧地闭着眼睛。还有一个瘦瘦的男生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
王营俯下身,小心地用肩膀顶了顶躺椅上的女生:孟雯,你醒醒
孟雯费力地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
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生就是杨彬,可是,他也是昏迷着的。
出来吧。王营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可怕。
我是不得已的。张晨从门后走了出来。
王营自嘲地笑笑:杨彬他还真是可怜,他只是痴迷于超自然现象和生物实验罢了,却被别人利用,他在用小白鼠作实验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成为被别人实验的小白鼠。我也真是可怜,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解开一个谜团,却跳进了一个大大的圈套。孟雯也是,只不过是一个心思敏感爱幻想的女生,就为了虚无的超自然现象躺在了这里。当然,最可怜的人其实应该是你张晨,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对不起,王营,我想我已经无可救了。我本来没有想要把你扯进来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加入这个降灵会,可是你不听我的劝告。
王营盯住张晨的眼睛:孙晓秋就是意外死亡的,你坚持说她是被人害死的不过是个糊弄我的借口,以此来掩盖你自己加入降灵会的真正目的。
我有我的原因,王营,我无意间发现了一本日记,那本日记就是十年前的那个降灵会会长的,他在里面记录了他创建降灵会的真正意图以及他之所以会发展这么多会员的原因。
蒽丙萘是吗?
是,我按照他日记里记录的方法,在一次化学实验中亲自实验了蒽丙萘的致幻作用,那次我看到死去的孙晓秋又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突然觉得如果能找到这样一种有效的致幻剂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所以
所以我们就成了你实验的小白鼠。王营的目光里满是冷峻,恨不得把张晨吞下去。致幻剂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毒物,能诱使他的死党把朋友当成实验品。
你会理解我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理解?你开什么玩笑,我很不理解,你害自己还不够,还要把我们都扯进来,你是在本着科学严谨的态度作重复实验吗?王营的语气里夹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不是重复实验,是对照。张晨的神情认真起来,像是在很自然地解释某种实验原理,杨彬吸入更多的是蒽丙萘的羰基异构体,其实他跟孟雯是差不多的时间吸进去的,但是作用的时间效果不一样,孟雯几天前就发作了,而杨彬直到昨天神智还比较清楚。至于你,我再说一遍,开始时我没有把你考虑在内,可是后来气体成分的分析出来以后,你就开始怀疑我了,所以
所以你为了保守秘密,就干脆准备让我永远不再开口?
这次张晨没有回答,他带上口罩,拿起一根白色的蜡烛。
你疯了,蒽丙萘吸入过多是会死人的!王营气愤地冲着他大叫。
那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出去吗?张晨的脸上显出的狰狞是王营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此刻的张晨,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张晨了,致幻剂有损害中枢神经系统的作用,所以王营不能够确定,现在张晨的神经是否还正常,或许不经意间,张晨已经成了他自己的实验品。
屋外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王营的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当然。
尾声
张晨,或许你是对致幻剂太过痴迷而忽略了其他的细节,或许你是太过自信,又或者,你早就成了你自己的实验品,你都不知道你的话语和行为前后有多少的矛盾。那天晚上我看到黑影跳出窗子立马就追过去,时间那么短,如果有别人来他第一个发现的应该是你,可是你却没有碰见别人,所以能打晕我的只有你。你阻挠我参加降灵会,却又那么积极地让我参加降灵会的活动。你说你深信杨彬是因为他召回了孙晓秋的灵魂,那么积极地怂恿我去找杨彬抽签,又说杨彬解的竹签是故弄玄虚,我们俩再次去那间废弃的屋子时,在门口我就仔细看过地面上什么都没有,可是你却从地上拾起了半截蜡烛,气体成分的分析结果出来后,我不得不开始怀疑你,怀疑你所做的一切所以,在跟踪杨彬之前我报了警。
杨彬不能发现跟在他身后的我,你就那么自信能发现跟在你身后的便衣警察?他们可是比我们专业得多。
在刺耳的警笛声中,张晨拿下了自己的口罩,用颤抖的手点燃了那只白色的蜡烛。
闪烁的光芒里,他再一次看到了微笑的孙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