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吵吵嚷嚷,几个年轻人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原来桃花开了,很艳丽。以往,总是我最先告诉大家,春天来了,桃花开了。然后,我给大家照相。今年身体有点麻木,对气候的感觉不是很灵敏。有朋友来到我的办公室,约我出去走动走动。别老坐在办公室,房间里开不出花朵的。是啊,房间里的那盆花,不知什么时候枯萎了,叶子几乎落光了。这是一位朋友捎给我的,就是想让我天天听听开花的声音。
我关掉电脑,断开电源,尔后将那盆花搬到花圃里,上面没有树枝的遮挡,下面直接接着地气。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会复苏过来的。
郊外,处处菜花黄。菜畦、田垄、沟畔、河岸这里一丛,那里两棵,再星星点点地染一些绿,越发令人留恋,不愿挪步向前。其实,我们还是往前走着,脚下的土路跌跌宕宕,没有城市水泥道路平坦,但我们觉得特别轻松。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一块尚未开发的野地,到处都是草,高高低低,或稠密或稀疏。它们没有任何生长的规则,更没有任何人为的羁绊。杂陈、零乱,却显得十分自然。对于一个看惯了城市园林之美的人来讲,视觉的疲劳一下子解除了。想想看,一个人天天看着那些被修剪得十分规矩整齐的草坪、低矮的树,难免要产生审美疲劳的。城市的厌倦情绪并不一定完全来自于工作的压力,也许更多地来自于环境,譬如别无二致的楼房,譬如变化不大、四季常绿的花圃等。由此我想到那些充斥大报小刊的、被人称之为字字珠玑的美文,就像城市的绿化,看上去真的很美,几无挑剔,甚至少一字不可,增一字不能。可是,随之而来的就是阅读的疲劳。我进一步想象,梭罗的《瓦尔登湖》,如果让写美文的作家来写,至少要删除三分之二的!
感谢城市还没有来得及开发这片土地,让我看到了杂芜而零乱的美,看到瓦尔登湖边那些不规则生长的草木。看上去显得杂乱无章,处处却充满着生机的合理,没有人的意志强加给它们,它们按照自己的、也是自然的法则去生长,因此它们是快乐的,也给我们带来了快乐。我发现野地的西边种植了大量的菜蔬。菜蔬的花朵很少有大红大紫。最多的是黄,其次是白。黄的是油菜,间杂着一些白菜;白的是芥菜,也有豌豆花,像指甲那般大小。菜蔬的精神,恰恰是人民的精神,朴素里蕴含着大美,又何必大红大紫呢?
一个后脑勺留有一绺头发的小男孩儿,正在野地里勾着脑袋,用泥土砌一幢小房子。砌完之后,他在聚精会神地观摩小房子周围生长着的野花。他已经脱去了冬装,穿着一件很时尚的小夹袄,红色的。一眼望去,这绿和黄中的一点红,煞是耀目。我情不自禁地打开数码相机,抓拍了几张,这是春天的最好纪念。
小男孩儿抬起头,乜斜着我们。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嘘小男孩儿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我们仿佛士兵接到长官的命令,悄悄地走了过去。小男孩儿侧耳倾听来自大地的声响,我们以为,他说在听春天的声音。
春天有声音吗?
嘘小男孩儿又制止我们说话。我们只好用目光与他交流。原来,小男孩儿真的在倾听春天。是啊,春天的声音就是拔节的声音、开花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嘘,春天,请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