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沂蒙山区东部,坐落在三山相倚的一块丘陵上。这里有山有水,气候适宜,村民们自耕自食,过着宁静淡泊的田园生活。
早年家穷,菜地就成了保命田、救命地。粮食不够吃时,蔬菜便是重要的补充。春季,家家菜地里种土豆、芸豆,秋季铺天盖地的是萝卜和大白菜,这类菜泼辣,好管理,产量高,实用,实在。入冬后,人们在菜地挖个地沟,把萝卜、白菜摆平放正,在上面盖上土,就冻不了了,吃时再扒出来。
那时没有塑料大棚,到了冬季蔬菜贫乏,大白菜也是城里人的当家菜。买上几十棵大白菜,白天在朝阳的地方一溜摆开,还要经常翻动晾晒,夜里再归拢到一起。等到晾好,白菜已脱了几层外帮。等到台得吃了,那白菜已脱水发干,一层层剥下去,就剩一个小菜心,炒出菜来还带一股酸味。
菜园大都在村头,主要是图个方便,有时锅热了,再跑到菜园里拔葱摘菜也来得及,菜都喜大肥大水,菜园也会选在水源充足的小河、塘坝边。菜园大小不一,但都平坦方正。仔细瞅瞅,黄瓜、青椒、芫荽、韭菜、豆角、香葱、茄子,各种蔬菜应有尽有,五颜六色,有嫩有老,有圆有长,或密集地长在地上,或稀疏地挂在藤架上。菜园施的都是沤过的猪粪、牛粪、鸡粪等土杂肥,长了虫子也不打农,多在清晨用手提着喂鸡。因而那菜无污染、颜色好、味道好,更有营养,是纯正的绿色食品。
当年家家放养牲口,庄稼一收完,牲口就放出去,不要人看管,傍晚自然会回家。牲口跟人不一样,不懂得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菜园子里鲜绿的蔬菜,在它们看来就是难得的美味。如果没篱笆,菜就被牲口糟蹋了。菜园都连成片,最怕被牛、猪拱了。于是在最外边的菜园子,主人大都用木棍、山枣树枝或玉米秸秆围一圈篱笆墙。各家各户的菜园之间却没有篱笆和围墙,那菜长得无忧无虑。常常把枝蔓伸到邻家的菜地。谁家来了尊贵的客人,或者菜接济不上,只要说一声,就可跑到邻家菜园去采摘。谁家的菜被别人家要去得多,说明这家种菜的手艺好,人缘也好。
种菜时,先把杂草铲除拔光,用犁或镢头将地深刨,把较坚硬的土块砸碎、疏散、糇理,再用铁耙耧平整,调出菜畦子,如果种萝卜等蔬菜还要扶个沟,以便于浇水和管理。太阳暖洋洋的,把硬坷垃用手狠狠捏碎,土一点点松起来。然后,把精心挑好的菜种子种下去。不可太密,不可太疏,既要给菜留下足够的生长空间,又不浪费土地。种菜一般都是先浇水,再点种。移菜苗最好在日落天黑之前,这样夜间有露水,加上适宜的温度,菜苗能保持水分、扎根快,存活率自然就高。
浇菜的水,大都要到并里、河里挑。挑水是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多是大人的事。挑着两只木桶或铁桶,桶里的水很满,就放两片桐树叶或芋头叶,水就不大晃荡了。扁担在大人的肩上晃悠悠的,从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到左肩,远远望去,潇洒自如。
父母年岁大了,想把菜园调到自家房前。土质不是很好,但浇水方便,种了许多蔬菜,除了自个吃,主要是供我们兄妹几家。逢年过节,父母总要采摘一些新鲜蔬菜让我们带走。因为父母的辛劳,我们才有口福吃上地道、稀罕的土菜,享受着父母的关爱。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我们的血从家乡流出来,无论离家多远,都无法逃脱它的牵连和吸引。这方土地、菜园,经历数代人汗水浇灌,包含着朴素的养分,支撑着幼苗茁壮成长,菜蔬肥硕,为我们源源不断地提供生命的营养和成长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