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去挪威之前,就有朋友告诉我,无论如何也要尝尝那里的酸奶。所以我到了卑尔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买下各式各样的酸奶,像做实验一样,一盒盒地品尝。最终,超市里的每一种酸奶我都尝遍了。
我当时所在的卑尔根,它没有奥斯陆那么现代化,也没有挪威其他城市那么亲近大自然,这个小城被夹在中间,有不定期的露天摇滚演唱会、古老的剧院以及繁荣的鱼市,也有供人遛狗、跑步的小山以及可以躺着晒太阳的沿湖草坪。在山顶有个天台,可以望到城市和海的交接处。
挪威的酸奶同中-国的相比,甜一些,浓一些,奶味重一些。酸奶盒顶上还会安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有谷物和坚果或一些水果干。分量很足,一餐只喝一盒酸奶就够了。
有一天,我在食堂的冰箱和它偶遇,喜出望外。我兴高采烈地坐在靠窗的位子,啪一下撕开包装纸,看着窗外的山谷,准备醉心于这罐酸奶的柔滑与清澈。这时候,我的挪威同学Lisa抱着一盒硬饼干走过来,说想跟我聊会儿。当时我们被分到同一组,正在编一个关于青少年成长的故事,只要一开始工作,我们就会起争执,闹个不停。
现在我们面对面坐着,一个喝酸奶,一个啃硬饼干。
碰到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她爸爸就应该直接告诉她实情,他们家遇到了经济危机,没钱啦!
那这对她之后的自信心会有很大打击,你知道吗?不能说!Lisa回答我。
我不禁哑然。在我的童年,所谓父母的养育,就是喂你吃饱,吃不吃是你自己的事。至于眼神交流、动作、态度、讲话方式欧洲人认为那是能够塑造孩子性格并且对人生影响深远,甚至能够降低之后去看心理医生几率的重要因素。
想起有一天上课,有个小女孩一直坐在角落里看着我们,下课时我的老师凯瑟琳才揭开谜底。这小女孩是她女儿,而凯瑟琳明天要出差两天,她们母女觉得两天的分离太过漫长,所以要争分夺秒地待在一起。她让女儿请了一天假,陪她上班。当时我觉得这对母女维护情感的方式,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
虽然并没有数据显示北欧人真的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彼此的良苦用心。我有个朋友去欧洲开会,看到她拍的照片中有一张他们开会的PPT,上面用英文写着:一切已经存在的东西,它们还有变得更好的可能。
我用小勺子刮了刮盒壁上的最后一点儿酸奶,Lisa把剩下的硬饼干塞回书包。
我忽然觉得,就算我坐在那儿,吃着和本地人一模一样的食物,穿着本土品牌的衣服,味觉上也慢慢和那片土地人靠近但我所拥有的这一切的新知觉、支撑我去面对这一切的根基,还是源自我自己的历史。
我最不想成为的人就是那种去过无数个国家,最终总结出其人生经验:其实你去的地方越多,就会发现其实世界都是一个样。
回上海后,我跑到各大进口超市,搜寻那些令我魂牵梦绕的酸奶,至今未遂。我想念它浓郁的味道,也想念当时被所见所闻所食击中时的耳目一新的感觉有人扎根于故地,劳作耕耘;也有人为了一口只有在远方才能品尝到的滋味,跋山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