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20,高考成绩下来了,原本成绩还不错的我竟然连二本线都没过。父亲坚持要我去复读,然而我却不愿,我已经在学校那个鬼地方呆够了。在与父亲大吵一架后,我不顾母亲的劝阻,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打算出去混出个名堂再回来。
我第一个找的人是我的小学同学林子,这小子初中就辍学打工了,这几年家里盖起了新房子,车也买上了,着实让我眼红了一阵子。然而等到了内蒙我才发现,林子的生活根本就不像我想的那么好。
林子在内蒙的一个矿上当班长,领着十几个人下井。看到我来林子惊了一跳,随后便劝我回去。在我百般恳求下,他最终还是给我安排了个活,维修。
下井这活,不是人干的。这是我干完第一天后得出来的结论。井下灰尘很厚,呼气都要费老大的劲。那个所谓的除尘器压根就是个摆设,人戴上根本连气都呼不动。就这样,我扛着六十多斤的器械,一路上顶着矿灯,在昏暗的地下弯着腰慢慢前行,看那些老师傅检查着机器。每天出矿后都觉得整个人都瘫了一样,拿手往鼻孔一扣,一大个灰球便落在了手中。
而且内蒙这地方物资也匮乏的紧,我们离最近的城市都有150公里的路程。出了矿区一看,四周苍苍茫茫一望无际,只有数不清的沙石。有很多次我都在夜里流泪想要回去,但是自己这般落魄的逃回去,有谁会看得起呢?学习学不好也就罢了,连活都干不了么?我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跟我在一起干活的,是一个老头,我们都喊他陈老头。陈老头今年已经63岁了,满脸的皱纹,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在矿下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喘口气,肺叶鼓动的像是那鼓风机,看样子下一刻就要倒下了,然而他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这老头一天说过的字用手指头都能数完,自然也就没什么朋友。平日里干完活胡乱扒两口饭,拿着酒瓶闷两口倒在床上就睡,直到第二天干活时才会起,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以后的写照。呵,想想都可怕。
那天我在干活时,忽然觉得地下一阵晃动,头顶的矿灯瞬间就灭了。陈老头大喊了一声:“趴下!”正当我傻头傻脑没反应过来时,两边的矿洞就像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垮了。我慌忙的蹲下,还没来得及害怕,只觉得头顶一痛,身子就软软的趴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慢慢的醒过来了。第一个反应就是疼,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好的,尤其是腿,钻心的疼。我向下摸去,却只摸到了片冰凉。我的腿被石头压住了。
我擦了擦眼角,哭了。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年轻人,没事吧?”是老陈!
“有事,我的腿被压住了!”
“别大声喊!震塌了这点地方咱俩都得完蛋!”老陈低沉而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眼眶一热,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嘿,你也算是倒霉了,几年一次的矿难,你一来就摊上了。不过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可能出去。咱这矿井不深,一两天就能有人来把咱们救出去。”
活着确实有很多磨难,可为什么知道自己不用死后,却那么开心?
“说话啊,陪我唠唠嗑。你知道吗,被困在矿井下大部分人是被吓死的,咱俩算是好的,困到一块了。要是你自己一个人,这会估计就急的拿头撞墙了。”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问道:“你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在这干活呢?你的儿子闺女呢?”
尽管在黑暗中,我却放佛看到这老头脸上的落寞:“别提啦,养了个畜生,不成器,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天天--读,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可不想在他那看他和他婆娘的脸色!可怜了我那孙子,跟着他俩吃不饱穿不暖,唉,作孽吆。”
我不说话了,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不说又怕他觉得我没同情心。正当我觉得为难时,陈老头又开口了:“我看你不大吧,属鼠还是属牛的?”
“属牛,今年18。”
“这年纪不在家好好呆着读书,跑出来干这个干嘛?”
我鼻子一酸,说道:“读了,没读好,给我爹娘丢脸了。我成绩下来那天我爹差点打死我,我不敢在家呆下去了。我想出来混两个钱再回去孝敬他们。不然我觉得没脸见他们。”
“胡闹!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陈老头好像有点生气了:“这书没读好就不能过啦?照你这么说,这天底下得有一般人来下井!你这孩子咋这么不长志气,读不好再读几年不就得了。来这里你觉得就给你爹娘长脸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开始我们还能聊会,慢慢的就都没力气说话了,嗓子干的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火辣辣的疼,肚子就更别说了,饿瘪了。脑子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混沌。半梦半醒间,我放佛听见了陈老头对我说:“别睡啦!有人来救咱们了,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真的么?”我强撑起了一口气,笑了笑。“出去后你到我宿舍里,我在橱子夹层里藏了个银行卡,密 码是123321,你帮我把这卡给我儿子吧!这是我这几年的工资,让那小子别--读了!再--读下去,儿子老婆就都没有了。他要是不听,你就打他一顿,知道了吗?”
我迷迷糊糊的点着头:“嗯,知道了,知道了....”随后就又睡了过去。
我已经记不清我是怎么被救出来了的。等我醒了吃完饭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陈老头,打算告诉他我要回家了,那钱还是他自己回去送吧。然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才发现门外还听着一辆货车,车厢上面有一个被白布包起来的人。
那老头都被砸烂了,就剩下了一个脑袋。矿区区长这么对我说道。
我失魂落魄的走到了他的宿舍里,在衣橱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被布缠了好几圈的银行卡。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哭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很多事情都变了。升学宴上喝的醉醺醺的我,止不住想起了那几天的事:那几天在矿洞里,是我的幻觉吗?可如果只是我的幻觉的话,那为什么我能找到那个银行卡呢?
想起那个浑身精瘦的老头,我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