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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小渔在2002年春回京,给唐发邮件:又见沙尘天,好亲切。你还记得吗,沙尘里的桃花?当年,那个年纪,居然在沙尘天里骑单车逛北京城。一身土满嘴沙,愣是笑盈盈,他偷摘两枝桃花,藏在风衣袖子里,怕折了,走路如机器人。
唐没说记得,只说:也许深圳不适合你。唐是简洁的,只是在小渔看来,这简洁有些远。毕业跟他去深圳,结果只一年,唐就去伦敦读书,思念和电波密密交织。几个月前,唐开始写论文。他说,我要回去了。
小渔准备了松软的被褥,嫩黄的床单,浅绿的碗碟,还有还有什么,她觉得什么都不够。她说,我都变成那种虫子了,到一山头就搬回一只小粪球,拖回家里头,呼哧带喘的,还唱《义勇军进行曲》。
分开三年了。在这速食时代,三年,连鹊桥新生的小鹊都开始谈恋爱了。
2
周六,唐说:还记得琉璃厂吗?我导师很感兴趣。接圣旨60分钟后,小渔把自己赶到琉璃厂的街上。韵古斋、汲古阁、戴月轩、萃珍斋、墨绿阁。除了拍照,她还在便笺本上记店名。
她看中一只鼻烟壶,柔蓝底子,粉色小花边,一唐朝仕女拈花而笑。旁边一个中东游客显然也中意它,他友好地笑,看似中肯的嘴巴说出狡猾的交易:你给我这个鼻烟壶,我送你一个土耳其挂件,蓝眼睛。
她不稀罕什么挂件,这鼻烟壶,她喜欢唐就喜欢唐的导师就喜欢。巴结到导师,唐的论文就没问题。结账时,那人仍不死心:你改变主意了,给我打电话,我在北京语言大学。小渔勉强接过他的纸片。
照片发给了唐,鼻烟壶说好由小渔的同学捎去伦敦。一切办妥,小渔告诉唐接收。唐却沉吟不语,她心疼,国际长途呀。正要催他挂了,他忽然说:对不起,导师她想和我结婚。
他常说导师导师,她还以为是个秃顶老先生。蠢了点,这事别人用脚指头就能分析出来,而她要让男人告诉。第二天,她从同学处要回了鼻烟壶。
3
穆罕默德,中文名阿穆。肤色较黑,全麦面包那种黑,眼窝深,鼻梁挺直。他站在她门口,露一口白灿灿的牙齿:谢谢,我太幸运。
她不说话,从屋里拿鼻烟壶给他,并不打算让他进门。
他却激动地说个不停,直到他听见小渔被泪水泡肿的鼻音,才惶惶然住嘴。他也不走,拿着那个挂件说:这个蓝眼睛,能带给你好运。
是个避邪的玻璃小件,蓝色惹人爱煞,深蓝套浅蓝,内里则是一黑玻璃,活脱脱一蓝眼睛。她接了,说声谢就要关门。
他紧着撤身,小渔关门时,还见他那么紧张的一双眼,心里隐隐不忍。及至一刻钟后,看见门缝下的纸片,心软的她更愧疚,何苦伤及无辜人。纸片云:中国有俗语,笑一笑十年少,请你快乐。可见也是好人了。
阿穆后来再来电话,像怕她寻短见似的,叫她出来吃饭。她去了。一顿饭没结束,他已开始叫她老师,他说他想研究中国法律。
反正无聊,她收了这徒弟。课余聊天,他说,章老师,你为什么不叫大丑?她瞠目结舌。他解释:我导师小名叫大傻,为长命百岁。我叫你大丑好不好?这个学生心眼儿是实在的,为她好,希望她度过失恋危机。
她有时打电话给朋友:我有个学生阿穆,是土耳其人,你不知他多有意思寂寞里,他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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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唐归来。出过洋的人不同凡响,居然还能请她光临他的婚礼。小渔去了,那个金发女子不出小渔所料,大唐十岁,脸上皱纹吓死人,非要凤冠霞帔做一回古装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