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们来说,我的故事应该始于2009年4月11日,我第一次出现在荧屏上那天。不过,那期节目几个月前就录好了。1月21日,《英国达人秀》节目组录制了格拉斯哥地区海选。
打那以后,我经历了许多。事实上,在得到参加海选的机会以前,我就已经历了很多。
那天前夜,我失眠了。那是你明知道需要好好休息却找不到一个舒服姿势的夜晚,那个晚上无比漫长。胃里翻江倒海了一整夜,就在你稍微培养出了一点睡意时,起床时间到了,必须抓紧时间出门。天色未亮,我的卧室里冷飕飕的。换作其他任何一天,我大概都抵不住睡虫的勾引,干脆钻回被窝赖床。但那一天,我得赶车,而且我一定不能让这个机会从我指缝间溜走。
浴室里冷冷的,光脚站在地毯上梳洗打扮时,我的呵气在镜子上结成了一层水雾。我的头发老是不听话,梳不成我想要的样子,这一天看起来尤其像一堆乱草。我尝试用吹风机打理,结果却把自己的头吹成了一个大毛球。我能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戴头巾。发型如何也就无所谓了。
起码我还有件不错的连衣裙,尽管早上六点穿成这样显得有点太正式。金色蕾丝配上腰际的金色绸缎蝴蝶结,是一年前为了参加表亲的婚礼特别添置的。我是在利文斯顿附近的小镇的一家店里买的,价格不菲,但是毕竟婚礼是重要的场合,我得让自己美一点。参加婚礼时,我在这条连衣裙外套了一件白色夹克衫,配上白色皮鞋和肉色丝袜。但在参加海选的这个早晨,我不知道我哪根筋搭错了,我决定穿黑色连裤袜。黑丝、金色连衣裙、白鞋,我的上帝,苏珊,这算哪门子搭配?但当时我没发现这有什么问题。
我探头进客厅跟我的猫鹅卵石小-。姐(Pebbles,意为鹅卵石。)道别,可她在壁炉前明显睡得很香。走出家门前,我摸了摸我颈间的金项链,链子上坠着妈妈的结婚戒指。戴着这条项链能让我觉得妈妈离我很近。
我们走吧。我说着,便关上了我身后的大门。
我是彻底疯掉了吗?走在过去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即将面对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所有关于我要做什么的疑惑,一股脑儿占据了我的脑海。就在之前一个圣诞节,我告诉我的兄弟姐妹我得到了参加《英国达人秀》海选的机会时,他们的话久久在我脑中盘旋。
你知道《英国达人秀》是干什么的吗?他们拿你取乐!他们嘲笑你!他们传你的八卦!你能承受这一切吗?
如果你得以站在舞台中央,你就得把握机会,不是吗?我辩解道。
我的天哪!千万别去!特别是皮尔斯摩根还在当评委时!你们甭管了。我对他们说。要是你过不了海选,可别意外。
谢谢你们对我这么有信心。把我的心都揉碎了!
表面上,我为自己据理力争,但在内心深处,我一直暗暗想:我的上帝!我做了什么啊?
就在我努力躲开大小水坑、匆匆赶路的同时,一半的我在偷偷希望自己能回到温暖而安全的家中,另一半的我却心急火燎,担心自己赶不上巴士。等到来到主路上时,巴士已经到站了,我只好疯狂地追赶在这大冷天的,尤其是我踩着三英寸高跟鞋,还两脚湿漉漉的,实在不容易。司机为我开了门,我爬上车后,心怦怦直跳,脸颊通红,头巾包裹下的头发成了黏嗒嗒的一团。
好吧,我一边沉沉地坐在位子上,一边暗暗想,我的忧虑总算是到头了。
简直就像在做梦!2009年1月21日舞台下密密麻麻全是人。一排接一排的观众坐在评委席的后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瞧她那个鬼模样!屁股大得像车库,头发乱蓬蓬像个拖把,连牙齿估计也是假的吧,居然还想当歌手!她绝对唱不了歌,她怎么可能会唱歌啊!快唱快唱,大家等看好戏咯
于是我张开嘴巴,开始歌唱。全场的掌声和跺脚声太响亮了,以至于我都没法听清背景音乐的最后几个音符。人们都站了起来!台下连绵起伏的陌生观众朝我欢呼叫好。
我心想:天哪,这怎么可能!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大排场啊,这可是我人生中最神奇的一刻。
面对这空前的赞美,我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也不知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才好,情不自禁之下我做了一件平生从来没做过的动作,希望借此传达心中的感激。在离开舞台时,我向台下所有不认识的观众们献上了一个飞吻。被兴奋和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我,竟然彻底忘记了评委这件事。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快回来!
突然,我看到舞台侧翼,主持人安仔和迪仔正在朝我比划手势。于是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傻瓜,赶紧来了个180度大转身,居然见到评委们也都站在那里。我心想:慢着慢着,好像不大对劲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第一个发言的是皮尔斯。他的原话是:毫无疑问的是,你是我参与这个节目三年来见过的最大惊喜。前面你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笑着说我想成为伊莲佩姬那样的明星时,所有人都在讥笑你的不自量力。但是现在,再也不会有人嘲笑你了
这段话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只听到了所有人都在讥笑你。
一巴掌就把我从天上打落到人间地狱。
这句话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打转,至于接下去他又说了什么,我的脑子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这是一场精彩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表演,非常出色。我尚未回过神来,先听听其他两位的想法?
第二个说话的是阿曼达霍尔顿: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的情况下,你今天的表现实在令我太激动了。我真诚地相信,我们所有人都会反省不该以貌取人
我只听见了:所有人都不看好你。
又是一记重拳。她紧接着说:我只想说,能够聆听你的歌声是我莫大的荣幸。
忐忑的一颗心,就像在坐跷跷板。我无法相信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我更不想失望。
最恐怖的就是听西蒙的评语了,因为他总是毫不留情地说出真相。他说:苏珊,从你站上舞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们将大饱耳福。我猜得一点儿都没错!
噢,西蒙!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竟然说得那么幽默,毫不苛刻。
你就是那头小老虎,我说得没错吧?他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含糊地回答着,还傻气地扭动了一下,真希望大家没误会我的傻动作。
好,我们该决定了。晋级,还是不晋级?西蒙问另两位评委。
皮尔斯率先表态:我给她评审生涯中最毫无保留的一票支持!
我又做出了令自己不敢相信的一件事,我竟然又给了他一个飞吻。
姐姐布莱迪后来对我说过她看完电视海选的感想。据说令她最为震惊的,除了当天我的打扮之外,就是我的飞吻表演。我都在想些什么呀?
然后阿曼达说:晋级,毫无疑问!
剩余不多的理智告诉我,根据比赛规则,获得两票支持就意味着我将晋级下一轮选拔。
你确定,阿曼达?我迟疑地说。然后西蒙说:苏珊--BO伊尔,高昂起你的脑袋,回到你的小村庄去吧,三票支持通过!
事实上他说了啥我一点都没听到,因为整个剧院又再次沸腾了,胜利的欢呼声巨浪般袭来。我激动地手舞足蹈,像个小屁孩,但随即想起自己还站在舞台上,好歹也该有些淑女的模样,于是赶忙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不过我的淑女形象也没能保持多久。刚下舞台,我就一把抓来安仔和戴仔,给了他俩一个熊抱。他们重复着评委们的评语,把我乐得屁颠屁颠的,就像个上下扑腾的溜溜球!他们哪里见过我兴奋成这样啊,不停安抚我说:好啦好啦,你过关了。
在编辑这段海选视频时,编导剪去了一大堆我的尖叫声和跑来跑去的画面,但却保留了一个我那时的瞬间反应。如今回看录像,感觉特别有提纲挈领的意思,准确总结了我当时的心声。
简直就像在做梦!
结果见分晓
半决赛选拔结果见分晓日也许是整个赛程中最漫长也是最让人绞尽脑汁的一天。剧组把我从机场送去了一个录影棚,并做了个深度访问。他们问我,晋级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我从不习惯成为焦点,因此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都倍感压力。而对付这种状况的唯一解决方案,就是做你自己,但问题就是,按照我以往的经历,别人对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向来就毫无兴趣。
这类访问结束后,另有部分外景是在环伦敦绕行的双层巴士上拍摄的。当我正要上其中一辆车时,有个剧组人员对我说:不是这辆,你上错车了。我说好吧。后来在电视上看到节目时,我才发现原来我上错的那辆巴士上,全都是被淘汰的选手。但当时我对此并不知情。之前我只来过伦敦一次,参观过一间时髦酒店的房间,搭过地铁去维多利亚火车站,因此这次能够坐在巨大的红色巴士上环游伦敦,心情着实兴奋,一路上饱览了各种地标建筑,比如白金汉宫外的纪念碑、议会大厦,还有伦敦眼等。但是说实话,谁也无法真正尽情欣赏眼前的风景。
和我同组的是两个穿白西装跳迪斯科舞的小伙,10岁小歌手娜塔莉,头戴平顶帽的矮个子街舞表演者艾丹,还有一个身材粗壮、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斗篷和一条米字旗短裤的男人。让你不由感叹:这是多么奇形怪状的一组人啊!我们被引入一间房间,本人生平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间,它就像一座宫殿,铺满金红两色的天鹅绒,还有两座华丽丽的巨型楼梯,就像灰姑娘变身公主时会从上面走下来的那一种。在楼梯下方,三位评委齐刷刷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他们被二十来台围成半圆形的电视摄像机包围着,镜头全部对准一块矩形地毯,而我们即将站在那里听候命运的召唤。任何一种表情笑容、眼泪、尖叫都不会被错过。
我们谁都不晓得评委们打算说些啥。
终于,西蒙开口了: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一直屏住呼吸,因为之前见过这类节目的套路,有时候他们会变着法子地玩弄你的期望值。
当他说出我们全都将晋级半决赛时,我还是没能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跳迪斯科的男孩之一将小娜塔莉一把抱起,周围很多人开始互相拥抱。我直立着,就像被钉在地板上。尽管在此之前我从来没离评委那么近过,但还是感觉不到真实。
西蒙,我能和你握手吗?我问道。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于是我走到他的面前。直到我的手掌接触到了他的,我才开始相信耳朵里听到的那番话。
我入围四十强了!我要上电视啦!我哪里还需要什么飞机把我送回苏格兰啊!我已经飞在天上了。
结果见分晓日是在2月,但是首期节目却要到4月11日周六那天才会播出。真是一次漫长的等待。我只把结果告诉了家里人,他们听说会在电视上看到我的海选镜头时,就已经跌破眼镜了,更别提还会在半决赛的现场转播时看到我的演唱。我们谁都不敢真的相信这一切,因为当中还要等那么长一段时间,总觉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而事实上,一切都正常极了。制片人员来过一次苏格兰,拍摄我坐在小山坡上满脸渴望的模样,还让我谈自己的梦想。在此期间,我的生活又重新回复到了老样子。我坐巴士去巴斯盖特镇的乐购买东西,回家的路上,又在特定的路口遇到一群取笑我的小青年,他们以前也这样干过。我练习了一些曲目。我去教堂,唱圣歌,就像以前那样。
4月1日是我的48岁生日,那天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甚至没有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我根本没钱做这些。
我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告诫自己,激动一下就够了,别老指望着这件事。不过每当我偶尔允许自己念想一下即将发生的事情,一种秘密的喜极而泣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